王峙又听到一个不好的消息。
他尚在孝期,朝里却提前进行了中正评议,说其担任广陵郡守期间,非议太多,民愤四起。
孝满后不再继任。
不再继任。
王峙似乎在阿翁去世后,长大了些,不再踢倒凳子,换做在房内走来走去。
“凭什么?”他同桓超抱怨,“哪里有民愤?非议我的,不过是那些高门恶霸罢了!”
桓超一脸笑意看着儿子,的确就是那些“恶霸”,尤其是谢家,从中作梗。
王峙其实心里清楚,这事应是抱负,也清楚那些人敢动他,是因为王崇不在了。
他心里没有气,而是心如云,缥缥缈缈,无法落地。以至于要不断走来走去,才能安稳些。
裴爱也在旁边,一开始是拉他,拉不住,只能陪着他,跟着他走。
有一只手牢牢牵着,王峙的步子逐渐慢了。
裴爱一面无言安抚夫君,一面望向桓超,大人公始终都是一副溢满笑的安稳姿态,似乎……很满意王峙不再担任广陵郡守的事?
裴爱心头一跳。
说不出来的不安。
这一晚,夫妻俩又没睡好觉。
到了早上,尚在食饭,就听到又一个消息。
这消息令全府上下,乃至全建康上下都慌了神。
第51章
北方战事起,北人打过来了。
大家都惊了,安稳盛世,怎么突然就打起仗来?
王峙这一辈出生的人,谁也没见过战乱,一时惊诧,反应过来后。等反应过来后,又分外激动。
而裴爱则有些害怕,眼中有泪。
王峙急着要出门,去探探外面的情况,就在这时,仆从来报:“郎主归家了!”
桓超居中,左右两侧随着四五人,皆走路生风,自门外跨进来。
王峙见父亲下朝,立马上前询问,战事是真是假?北人是真的打过来了?
桓超将手搭在儿子肩上,笑道:“是真的。”
王峙不解,外患当前,父亲脸上不见忧却见喜?
为何还笑得出来?
王峙问道:“既然是真,陛下是不是要开战了?”
桓超点头。
王峙听到这,禁不住思索,朝中有战事经验的都是旧将,很老很老那种。纵然活着,大多也只剩一口气和一碰就碎的骨头。唯有王巍,还未隐退。
若不出玄妙观的变故,大元帅非王巍莫属,然而出了变故,就不知走势如何了……
王峙是赋闲在家的人,朝堂上的事只能从桓超处打探,便问阿父,陛下作何安排?
桓超却将王峙待到一边,私下告知,天子仍忌惮王巍,这回没有重任他。
王峙不禁追问:“那谁领兵?”
桓超得意地指了指自己。
王峙一楞:阿父是元帅?
他禁不住婉转地问,陛下为何会任命桓超?
桓超嘴角勾起:“为父主动请缨。”
少顷,又道:“王巍虽另领一支兵,但名义上,为我副将的副将。北人渡江,要攻第一城便是广陵。魔奴,你熟悉广陵地形,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我已替你请缨,一道出征。男儿当立乱世,这正是我们父子俩建功立业,一战登天的好机会!”
前面的语气还好,说到后来“一战登天”,王峙心惊肉跳。
联系桓超昨日反应,王峙陷入沉默。
战马千匹,却俱卧倒在战场上。旌旗数只,要么倒在地上,要么虽插在土中,却被砍去半截,不见旌旗飘摇。
王峙从前自书里读到战场惨烈,“伏尸百万,流血漂橹”,血流成河,上头都可以飘起木筏子。
但真正到了战场,才晓得惨烈哪有那么明目张胆,都是无声无息的。
血都没有什么,许多小战士追随他们,从建康北上,是第一回 离家,甚至带着玩性,到了战场上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刀结果了性命。
死得很急促,倒下了的时候,血甚至都来不及渗出来。
哪有什么风萧萧,风再大都听不出声音。
那些战马嘶鸣,兵刃厮杀,回响都不在耳畔,而在脑中。
这场仗他们不算赢,但也谈不上败。
与北人各损兵两千。
王峙望着悄无声息的战场,有些低落。但身旁作为主帅的父亲,却始终是兴奋的。
桓超一直双眼通红,像回到主场的狼,笑道:“很好,我们继续往北,正是趁胜追击的好时候。”
他注视着前方成片战死的将士,脸上却无一丝哀悼之色,全然当作累累军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