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繁的府邸沿湖畔而建,占地宽广,周围也没什么人烟,蔚凌走到门前,看门匾刻空空荡荡,什么字也没刻,心中有些猜测让他踌躇一阵,才敲响大门。
秋花夫人亲自为他开门,见他只身前来,眼中甚有一丝顾虑,她不敢多看,仓促收了目光,不需多时,脸上就很自然地浮现微笑,轻声说:“仙尊请进。”
蔚凌随秋花夫人进府,一路上没见任何人,走过的路与今日从郭见朝眼里看到的差不多,只是这次没去庭院,两人直径穿过长廊,往另一边走去。
“仙尊,老爷…身体不好,不能盛情款待,还请不要介意。”秋花说话小心翼翼,心中依然没放下警惕,只是她脸上的伤已经经过处理,妆容也重新画过,像她这般美人确实妖身,确实有些可惜。
蔚凌道:“我已不是仙尊,夫人还请直呼我名字吧。”
秋花夫人垂下长长的睫毛:“失敬,听闻前几日蔚大人刚出关,怎么就…?”
“一些难言之隐。”蔚凌苦笑。
他随在秋花身后,一路看过府中景色,堪比皇城权贵府邸,想来杨繁在东境纷争中确实立下大功,皇上定是重重嘉赏,可是多年驰骋沙场的将军怎可能说收心就收心?
也许是遇到了什么变故。
蔚凌看着前方建筑,不像是接待客人的厅堂。
“杨将军是生病了?”
秋花点头:“说是病……倒也不全是。”她似有些为难,却又不得不思索从何说起,走进建筑门扉时,她忽然驻步:“今日我与老爷提起你的名字,老爷便焦急说想见你,蔚大人,我想你与老爷…交情应该不差。”
眼前的建筑应该是寝房,或许杨繁卧床不起,才不得不将蔚凌招待至此。
“我与将军是东境之战的战友。恕我大言不惭将自己与将军相提并论,杨将军战场上以一敌千,我一直…”话到此处,蔚凌却说不下去了,因为在他面前的秋花眼眶泛红,血丝爬上美丽的眼睛,像是万般悲愤尽在心中,连言语都无法表达。
“蔚大人,你应该知道…那时有一部分东境的孤寡流民。”
她声音很轻很轻,轻得宛如喃喃自语,可蔚凌却觉得无比刺耳,好像他无论躲到哪里,都躲不过秋花的言语。
蔚凌静静看着她,沉默片刻,道:“嗯。我知道。”
“秋花。”
正在这时,门内传来了低沉的男音。
秋花夫人一惊,连忙抹去自己的眼泪,将门推开来:“蔚大人请。”
蔚凌转身,看向映着黄昏光芒的门内,不知为何,他心中虚无,脚步随之变轻,就连脑海里都只剩下空白一片。
可终究还是要走进去,穿过屏风,停在了床榻前面。
微垂的床帘后,一个消瘦的身影坐在那里,他半个身子在外面,下半身掩于被中。
他面色蜡黄,脸颊骨骼分明,他身上的肌肤不似血肉,似一层皮覆盖着骨头。
蔚凌站定在他面前,轻声道:“杨将军。”
他不敢确认那人是不是真的就是杨繁,但他轮廓那么熟悉,神色那么怀念,蔚凌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恐惧的是眼前之人张口说话,用杨繁的声音,呼喊那个称呼——
“蔚大人。”
杨繁抬手,缓缓一礼。
是他。
是杨繁。
是那个领着二十万大军,耀武扬威的雪狼军府中郎将,杨繁……
蔚凌闭了闭眼,把思绪的万澜死死沉入心海。
“蔚大人,你不用在意,我知道现在的样子让你受到惊吓…”杨繁平静地笑笑:“但我今天很高兴,因为你还活着。三年前你逃出皇宫从此下落不明,大家都以为你死了…直到听闻你返回琉璃山的消息,我便想着,如果你还活着,我们一定会再见。”
蔚凌走到榻边,在杨繁的示意下坐下。
“我也不过苟延残喘,旧疾再犯随时会取我性命。”
杨繁面露苦涩:“旧疾……是那次镇魂留下的旧疾吗?直至今日都没有治愈?”
蔚凌点头:“是我分神被亡魂反噬…怨不得谁。”
“那可近百万的亡魂!如果不是你即使赶来,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杨繁抓住蔚凌的手,“……”
蔚凌撒了谎,杨繁不会知道。
那次镇魂,他并没有被反噬。
他从琉璃山赶往东境边关,到的时候一切都晚了,那无数、无数的怨气早已凝聚,化成致命的诅咒,在血海中翻腾,在黑暗中接近疯狂地嘶吼。
蔚凌能做的,只能是将诅咒引入自己体内。
但这件事他不能告诉任何人,在外人眼里,无非是他在镇魂中出了差错,受怨气反噬而埋下祸根罢。
近百万的怨念,就算是蔚凌这等修为也不可能镇压得住,传闻他虽被反噬,却也化险为夷,皇上因此将他留在宫中,费尽心思为他治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