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更是状况百出,舞台要上下传输道具的电梯坏了;幕布拉一半的时候,突然怎么拉都拉不动;好几个群众演员说中午订的餐不干净,吃坏肚子,争先恐后地朝着厕所冲去。
“总比正式演出时出问题要好。”
过来看彩排的伯尔曼导演没觉得失望,反而非常乐观地说。
但斯蒂文导演的脸色阴沉的不得了。
他是那种不工作的时候,脾气好的不得了,一工作就会化身暴君的类型。
所以,他才不管什么迷信的说法。
谁让彩排不顺利,谁就是和他过不去。
去特么的迷信!
所有的问题都是筹备不足的缘故。
工作人员没有及时查看道具和舞台,演员们只顾着唱歌不注意周边环境。
于是,他干脆双手叉腰站在舞台边,虎视眈眈地瞪着所有演员们,大声又严厉地去指挥所有人继续演练走位。
他语速特别快,这回还说的非常详细,详细到一些具体的细节动作:“苏珊娜,你坐在那张桌子边,手肘支着下巴,当听到音乐响起就立刻站起来;肖恩,你站的太靠前了,到后头去,等灯光打过来的时候,再向前迈一步……阿莱西奥,你不能那么傻笑,你是个坏蛋反派。”
带着一脸‘谁敢不好好干活,我就让谁滚蛋’的不好惹表情。
斯蒂文导演成功让所有人都没时间再去想那些倒霉事了。
从一片兵荒马乱到逐渐秩序井然,他居功至伟。
而所有人,也都为之贡献了最大的努力。
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是绝对想象不到一个音乐剧演员身上的压力到底有多大。
想一想,在一间多则几千人,少则也有几百人的剧院里,演员们需要站在舞台上,面对着观众进行现场表演。
舞台有多大,观众就能看到多大。
所以,这时候演员所有的一切都将被展现,各个角度、一举一动都在观众的注视下,什么脑袋痒了挠一下,别做梦了!你就是阑尾炎犯了,也得忍到唱完再去做手术。
在这个过程中,不能喊停、不能重来、没有后期制作和配音,足足三个小时(个别长剧可能还需要五个小时)来不停的表演和歌唱。
歌词一句都不能错,走位、表情也都必须到位,唱的时候还得注意哪里需要换气?哪里需要加重语气?哪里该唱的高潮迭起?如果赶上唱法语或者德语一类的剧目,非母语演员,没准还得思考发音问题。
感谢斯蒂文导演搞来的这个剧本是难得的英文,稍稍给大家减少了一些负担。
可其他的问题,依然存在。
在这种巨大的压力下,所有人都进入了一种枕戈待旦的备战气氛中。
但随着演出时间的越来越临近,担当主演的几个人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一些问题,精神长期紧绷显然是不行的,必须放松,想各种办法来减压,以避免情绪上的失控。
肖恩这方面经验欠缺,也没什么法子,只知道认死理地努力努力更努力。
类似于每个兔子国的高考生,把自己淹没在学习中,自我催眠地为大脑编造一个“学习使我快乐”的虚假信息。
但另两位主演就很有创意了。
苏珊娜开始变得神神叨叨,有几次还被人看到,她在用头小幅度的一下下撞墙;阿莱西奥的脸上也看不到初见时那种乐呵呵的笑容了,他开始在别人没注意的时候,偷偷去咬一些塑料制品来磨牙,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一天早上,肖恩叼着三明治,踩点跑进剧院,正庆幸没迟到的时候……
苏珊娜突然提着裙子跑过来,站在他面前,目光定定,深情款款,微微启唇,开始用咏叹调唱了起来:“俊美的弗洛西,听,丘比特拨动弓弦,你的唇,究竟为谁如百合初绽?”
肖恩:啥?苏珊娜你说啥?唇?你是问我吃什么吗?两片吐司一块生菜一块火腿,还有沙拉酱。
但不等他反应过来。
苏珊娜旁边的阿莱西奥也从喉咙里发出一种低沉‘ooooo~~!’的低哑声音,吓得肖恩手里的三明治都差点儿掉了。
众所周知,有些嗓音条件得天独厚的男演员唱起男低音的时候,听起来是非常震撼的。
那是一种仿如从一个非常深的洞穴传来的阵阵轰鸣声,所以,男低音歌手总会出演强势的反派,什么诱惑主角的邪恶魔鬼、手控神权的大祭司,总之是象征权势一类的角色。
此时,阿莱西奥用这种磁性又低沉的嗓音,和苏珊娜一样,也开始深情地吟唱了:“oh~我是多么想念你,亲爱的。我要爱抚你可爱的脸颊,我要把芳香的玫瑰插在你的鬓边,从日暮到黎明,我要夺走你双唇的光辉,我的宝贝儿!”
正常来讲,如果在街上遭遇这么两个人。
一个说‘你的嘴巴张开,是想吻谁呢’;一个说‘我要摸你的脸,给你头上插玫瑰,再从早到晚吻你的嘴’。
正确的回应,应该是一人给一巴掌,再喊一声流氓。
可是现在,这招似乎不太适用在此处。
而且,眼前的情况……
如果只有一个人这么干了,可以证明这是个例,但问题是,现在两个人都在这么干。
考虑到这两位都是有经验还专业的歌剧演员,无知的肖恩不禁开始纠结了。
他不由自主地想多了:
难道正常的音乐剧歌手都是这样的吗?
或者,这是什么歌手们约定俗成的对话方式、表示接纳的特殊仪式?
(正常的音乐剧歌手:不,不是,我们没有)
所以,他们全是这么浪漫地说唱就唱?
而且,一大早非得这么打招呼?
以及……
我是不是也要这么唱回去?
不专业、刚入行的菜鸟肖恩,持续慌张了一会儿……
他紧紧地攥着刚才差点儿掉地上的半块三明治,憋了半天,憋的整张脸都涨的通红通红了,才艰难地用刚学会没多久的调子,学着他们两个人,唱了这么一句:“now, just~just……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只想吃完一个三~三~三明治啊啊啊~!”
场面沉寂了那么三秒。
苏珊娜&阿莱西奥:哈哈哈哈哈哈哈!
同样在这个时间来上班,却不小心看到这一幕的玛丽快笑昏古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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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和你说过了,这些搞艺术的家伙都是怪咖,他们感情过于丰富,神经又敏感、纤细的要命。所以,谁都不知道他们心血来潮的时候,会做出什么奇怪的举动,只要无视就可以了。整个剧院,大概也只有你会当真了。”
玛丽用一副早预料到的表情说:“其实,相比较之下,苏珊娜和阿莱西奥只是胡乱围着你唱唱歌来缓解压力,已经算是很正常的反应了。”
“可为什么非得对着我唱啊?还连声招呼都不打!”
肖恩想起当时的情景,就恨不得用脑袋去撞墙:“我还以为是什么习俗、规定,必须也得这么回应……”
“可能因为你也是主演吧。”
玛丽尽量用一种平淡的语气说:“总不能让他们去围着龙套,或者导演唱吧?好歹你们从某方面来说是平级,而且还是搭档和好朋友。”
肖恩并没有被安慰到。
他抱着脑袋绝望地趴在桌子上,感觉自己每天都蠢的要命。
玛丽忍着笑,走过去揉了揉那头小卷毛:“嗨,没事,没事,他俩都喜欢你。”
“不不,请让他们去换个人喜欢。”肖恩沮丧地说。
大概是不可能了。
苏珊娜和阿莱西奥默契地互相交流了一几眼。
两个人一致认为:所有人中只有肖恩的反应十分令人惊喜,能帮助他们缓解紧张的压力。
肖恩:……你们的良心都不会痛吗?
苏珊娜从衣兜里找了块巧克力,一把塞到了一脸控诉的小卷毛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