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红不敢睡,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紧紧地盯着睡在自己榻侧的雷锦,那明明是她的孩子,可她却不敢闭眼,她无时不刻不在害怕,只要自己一闭眼,孩子就会不见。
她睡不着,甚至眨眼都是害怕,这还只是夜晚。白天时,她甚至不想听到周围的响动,因为一旦有响动,就意味着,有人要带走她的孩子。
日近三竿,雷夫人和少夫人又来了,她们看到雷锦气色不错,总会随口夸她两句,好像只需要两句话,就可以理所应当地把孩子带走。
碎红也不是日日都能与雷锦同睡,只有他哭个不停的时候,他们母子俩才能见上一面,幸运的话,雷夫人会开恩,让雷锦在她这睡上一晚。
有时候碎红会想,若是儿子能天天哭该多好啊,可是她又舍不得,因为她是一个母亲,甚至是一个不敢表现得太过喜欢自己孩子的母亲。
时间悄悄过去了不知多久,好像很久,又好像只是几个日月,可就是这短短的几个日月,雷锦到她这来的次数越来越少,时间也越来越短。
碎红开始慌了,她知道这意味着雷锦不需要她这个娘了,意味着有人将要替代她了,一个母亲,如何能心平气和地接受被旁人替代?碎红不能,孩子或许不需要她,但她却只剩这个孩子了……
乌雀登上枝头,空洞地啼鸣着比夜色更瘆人的摇篮曲,直直叫来了夜黑风高。
这是个甚至不知道初几的夜晚。
屋檐下的灯笼散发着枯燥的光,门扉“吱呀”作响,成了唯一一点照应它的闲趣,碎红抱着孩子跑了。
她从雷府出来后的每一步,都不敢回头,连影子都不敢拉长,她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可呼吸却很淡,仿佛只要屏住呼吸,就可以有多远跑多远。
这是一场掩耳盗铃的出逃,她一路心惊胆颤地跑到陈府,才停下步子——
“有人吗——”
“有人吗?”
几声着急又激烈的拍门声和叫门声后,沉重的木板后面来了响动,守夜的小厮骂骂咧咧地开门:“谁啊!大半夜不睡觉,还敢来陈府敲门,你是活腻歪了吗!”
他骂了两声:“你谁啊!”
“我是碎红!”她急切道,“麻烦小哥跟阁老通报一声,就说是我回来了。”碎红说着,往那人手上放了些银钱。
小厮握着钱,又困又犹豫,到最后替她去找了王管家。
王管家刚睡下,听人说是碎红,赶忙出来了,他见着人,先是语重心长道:“碎红姑娘,你这又是何苦?”
“我人也杀了,孩子也生了,还请阁老救救我!”碎红把孩子递到王管家跟前,双眼悲戚,“就算阁老不喜欢我,也该心疼心疼这个孩子吧,这可是他的亲骨肉啊……”
王管家叹了一声,到底是允了碎红进来,他没有通报,也没有再说旁的,而是轻车熟路地把人带去西苑,熟练得不像第一回 做。
蓦然被惊扰的大门又合上了,凄冷的长街像是忽然点了一根火柴,热闹一闪而灭,声嚣都是暂时,可就是这一瞬,巷口一道意外闯入的黑影倏然跌倒在地,他就像火柴熄灭时的那缕黑烟,飘了一下,就没了……
翌日,雷勇还没睡醒,就听下人着急忙慌地闯进来,说是小公子丢了!
雷勇瞬间醒神,从榻上跳起来,还未更衣,就匆忙赶去——院里的下人丫鬟跪了一地,各个战战兢兢,连说话都在抖。
“小人真不知小公子去哪了,这一觉醒来,人就不见了,连姨娘也不见了……”
“昨夜睡前还好好的,奴婢就守在门外,真的什么也没听到!”
“小人是真的不知!”
“还望老爷和夫人饶命啊!”
……
雷勇撵开这些人,挤进屋亲自去看,结果屋里干干净净,连个人影都没有!
他气急败坏,险些晕过去,想着方才下人说的话,姨娘和儿子,这个奇妙的关联让他一下联想到前阵子,杨进观也是这么丢了儿子,丢了小妾。
雷勇又想到杨进观至今没能把儿子找回来,顿时两眼一黑。
就在这时,下人匆匆来报:“老爷,这是在窗边发现的。”
雷勇低头一看,竟是安神香,难怪能这么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人带走!他扫视一圈,低吼道:“给我找!通通给我找!便是掘地三尺也要把这贱人还有我的宝贝孙子找回来!”
众人无一敢语,忙不迭地去了。
这日直到傍晚,整个雷府都笼罩着一层阴郁。
无人敢说话,也无人敢用膳,除了出去找人的下人,所有的夫人姨娘都在正堂里等着,连水都不敢多喝一口。
眼看夜色越来越低,始终一无所获,雷勇的脸色也越发难看,就当他准备动身要去兵马司借调人手时,雷府的管事揪着一个下人的耳朵,把他推到堂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