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天牧心脏被重重掐握,疼痛奔至四肢百骸。
直至此刻终才明白,他无意识间闯进另一人的神识中,以那人的五感在感应眼前一切,而那人正是耿彦,被他牢牢扣在双掌之间的人,对方的躯体受他所制,连意识亦被他深入侵吞。
他在耿彦的脑子里溯源,回溯到他亟欲得知的点位,所以他见到安志媛,那曾经发生过的场景一一展现在前,听到耿彦的低柔嗓声从他嘴中又道——
「可惜了,他若救不得你,只能可惜了。」
她的颈子被一把狠掐,动手之人是耿彦又彷佛是他。
一开始她仍挥动双臂奋力挣扎,然出气多、入气少,任凭再旺盛的生命力亦要被丝丝缕缕抽离,她渐渐瘫软下去,抵挡的动作渐渐迟钝无力。
「安心死吧,咱们便来瞧瞧,你若真死,他将何如?」
她若然死去,他将何如?
雍天牧只觉无法思考,脑子里完全浸了水似。
她死了。
他搞不懂什麽是「他心通」之术,但这一场莫名其妙且毫无预警的「闯荡」,他确实闯进耿彦的神识中,如翻书一般一页页解读,看到他亟欲得知之事。
如果眼见为凭,所看皆真,那……那她已然死去。
安志媛,她死掉了。
他看到她呼出最後一 口气,倒卧在皎月明亮的霜雪草地里,就在这座雾隐山的某处,她因被截断呼吸窒息倒地,小脸雪色泛青。
她,死掉了。
「不、不……不可以……不可以……」哭声忽远忽近,破碎迷离,他不知那是出自自个儿嘴中,一切全凭本能,因为很痛,太痛太痛,下意识低嚎而出。
「你杀了她……是你……是你下的手……你杀了她!」最後一声骤然暴吼,雍天牧手劲陡沉,掐得对方颈骨格格作响。
命悬一线,气息偏淡,耿彦竟诡异牵唇,艰涩无比地蹭出话来——
「殿下看到了吗?呵呵……呵呵……果然夜灵访梦不是虚言,梦中习术亦非谬论,你……你很好,那位安家姑娘……她、她也是……也是好的,就可惜了……非她不可,拿她来试你……只能如此,只能这般……你是南族夜灵最後的血脉弃,很好...很好...」吐尽胸中气息,颈骨未断便已瘫倒。
雍天牧陡地松手,任其如断线傀儡般倒下。
亦是我的血脉,蒙夜灵不
第十一章 ~蒙夜灵不弃
最後一刻未对耿彦下杀手并非心生怜悯,是内心掀起波澜,令雍天牧瞬间反应不来。
但波澜仅荡了几荡,化成余波。
雍天牧垂首注视倒地不起的那人,心思凝固,直到层层雾气再次围来,将那具暗红锦袍的身躯吞没,他才僵硬地动了动,思绪被无形力量抽拉了一记,试图拨开迷雾——
「元元还等着我……对,得寻到她,她、她不喜欢待在暗处,只要有她在的地方,总那样明亮……她还等着我,我得带她回家,回家……」
他轻声喃喃,眼神变得空洞,微晃身躯迈出两步,却觉四面八方皆是方向亦皆非方向,而安志媛就藏在这四面八方中,她在哪里?
倘若他真习得通晓旁人心思的强术,那是否能在这场大雾中与她灵犀相通?
又或者,他能否在重重大雾里寻到她的一缕气息,引领他去到她身边?
再次静伫不动,他努力回想适才是如何闯进耿彦的神识中,欲抓住其中窍门。
他一试再试,脑袋中空空如也,毫无头绪,方才那一次犹如瞎猫碰上死耗子,莫名闯进去又莫名被甩出,碰巧而已。
五感大开,亦嗅不到安志媛身上丁点的甜香,更探不到半分气息。
……咱们便来瞧瞧,你若真死,他将何如?
所以她真不在了?
所以才令他感应不到她?
她根本没了气息,倒在某处已然绝命,他不肯承认,但事实确实如此,是吗?是吗?狂乱伴随绝望而来,那力量太过强大,宛若巨石从天而降、如狂涛凶猛打来,就见那孤立雾中的身影再难扛住般,双膝骤然跪地。
蓦地,他扬声高喊她的名字,栖息在浓雾深林里的飞禽走兽因他与耿彦的那场打斗受到惊吓,老早都撤光了,此际他一次次唤她,周遭静然一片,彷佛连风亦都止住,任浓雾包裹所有。
雍天牧喊到嗓声嘶哑,从喉中涌出的变成呜咽,他垂首哭得那样伤心,两肩垮下,背脊佝偻,跪坐在那儿像迷失所有方向。
忽地有道影子出现在他面前,透过泪眼,他觑见那双熟悉的云纹黑靴,离他非常之近。
他缓缓抬头,满眼仍旧是泪,却清楚看见「他」伫立跟前。
他仰望,「他」俯视,绝望无助的他在「他」眼中必然可笑无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