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人们口中德高望重的老先生,虽然一直说着绝望,说着人类终将走向末路,但他确确实实撑起了整个雾区基地,在过去的五十多年里,从未被心底的绝望打倒,也从未放弃这里信任他的每一个人类。
在这个时代,知道得越多,离真相越近,也就越是绝望。
可绝望填满了他的理智,却从没有击倒他的意志,他望见了最差的结局,却不想就此认命。
人类纵然弱小,却也不会甘愿就此消亡。
“生命会诞生、会死亡。”时文林轻声说道,“但生命也会斗争、会繁衍、会进化,这一切的一切,都是生命与生俱来的本能。”
“这样的本能,驱使着生命不断求生,绝不温顺地接受死亡。”
“如果这世上真有上帝,祂再怎么不在乎这个世界,在选择创造生命的那一刻,也一定给予了生命最大的温柔。”
“因为生命是这世间最奇妙的存在,它脆弱,却也顽强,无论面对何种绝境,都会自己找到出路。”
时文林说着,侧身望向窗外无边的大雾:“我们都该抱着最深的绝望,追寻希望……”
或许,当人觉得自己一无所有时,每一分收获,都是黑暗深处的微光。
时文林说,生命会自己找到出路。
这算一种自欺欺人吗?或许是,或许不是。
不过这个问题的答案并不重要。
人类需要信仰,需要方向,这就是一种信仰与方向。
那个清晨,褚辞跟着时文林去了一趟实验室,柴悦宁忍不住担忧地守在门外,等待着采样的结束。
没过多会儿,褚辞出来了,她看上去面色如常,看来时文林没有骗人,采样是在不伤害褚辞的前提下进行的。
“回去休息吧。”柴悦宁笑着牵起了褚辞的手。
她们走在这陌生的基地之中,每一个与她们擦身而过的人都是陌生的,但他们和善的笑意,却带给了她们前所未有的心安。
柴悦宁昨夜本就有些着凉,又因为那个陌生的重伤患者彻夜未眠,此刻刚回到屋中,困意便一下涌上了双眼。
她躺倒在床上,双眼和太阳穴一同隐隐作痛,累得连叠在床尾的被子都不想多拉一下。
暴雨后的天是微凉的,褚辞为她盖上了一床被子,又轻手轻脚地钻进了旁侧的被窝。
这一觉,柴悦宁睡得难得安稳,没有一点怪梦,也没有可怕的声音将她惊醒。
迷迷糊糊间,她听见有人敲响了房门,声音很轻,带着一声温柔的问候。
柴悦宁坐起身来,拍了拍晕乎乎的脑袋,轻手轻脚下床开了个门。
“我听人说你们住这儿。”屋外的兰伊冲着柴悦宁浅浅一笑,她身上还穿着一条围裙,左手拿着两只碗和两双筷子,右手提着一个多层保温壶,“这都下午了,也没见你们出来过,一定没吃东西吧?”
柴悦宁确实饿了,但她也早就习惯了饥肠辘辘的感觉,能有个地方睡个好觉,哪怕是空着肚子睡,对她而言都是一种幸福。
她没想过,也没敢想,在这么一个陌生的地方,会有一个与她仅有几句话交情的人,关心她的温饱。
她不自觉抿了抿唇,百感交集地从兰伊手中将东西接过。
“谢谢……”
“不客气的,我昨晚你有些着凉,一直在打喷嚏,就给你做了点驱寒的。”兰伊说着,似是想起了什么,“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柴悦宁。”柴悦宁说着,回头看了一眼坐在床上揉眼睛的褚辞,“她叫褚辞。”
“我记下了。”兰伊笑着挥了挥手,离开前不忘补上一句,“你俩吃完了碗得还我,我住对楼七层零三号房。”
柴悦宁抬起手肘关拢房门,转身将手里的保温壶和碗筷放在了窗边的小横桌上。
“你饿了吗?有人给我们送吃的了。”她说着,拧开了保温壶的盖子,里头装着热腾腾的姜丝韭菜小肉粥,香味瞬间扑鼻而来。
肉这种食物,无论在浮空城还是地下城,都是贵死人的存在,她们已经太久没有吃过了。
兰伊的手艺很好,她们坐在床边,将那一整壶粥喝都得一干二净。
热粥暖的不只是身子,还有流浪许久的心。
屋外的天色渐渐暗沉下来,柴悦宁带着洗干净的碗筷和保温壶,来到了对楼七层零三号房的门口,将它们还给了兰伊。
兰伊十分热情地问她:“味道怎么样?”
“特别好!”柴悦宁回答得有些不好意思,“这粥做得太破费了,竟然还有肉,我们平时都舍不得这么吃。”
“你们地下城的肉类养殖也很困难吧?”兰伊八卦地问。
柴悦宁点了点头:“有几年差一点连猪肉都要停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