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姐说的是!”宁常雁应和点头,又道,“对了,今朝还有一件上奏的事,需要皇姐亲自拿主意。”
“有关皇姐下个月的生辰。”
宁扶疏对这事儿其实没太大想法,昨日一群官员邀她赴宴时提出游船州郡的方案,被宁扶疏当场呵斥驳回。过个生日罢了,属实没必要劳民伤财。
她此时道:“一切从简即可。”
“那便和往年一样,朕在宫中备下家宴。”宁常雁眸子黑亮,“咱们一家人过。”
宁扶疏没有异议,淡笑说好。
小皇帝御书房的桌案上还堆积着大摞奏折没看,他又关心了几句宁扶疏的身体,而后起驾回宫。盘绣金龙的锦靴跨过门槛时,倏尔想起什么,他回过头特地提了一嘴顾钦辞。
既是家宴,长公主驸马也理应出席。
否则被人看了公主与驸马感情不睦的笑话,又该嚼少年天子忌惮功臣武将的舌根,有损皇家声誉。
宁扶疏忽然很想替顾老将军和顾钦辞辩驳两句,顾家以报君黄金台上意为家规,心怀天下苍生,他们不会反。可话到唇边,复又被她咽回肚皮。
这话讲出来,宁常雁对顾家三十万兵马大权的疑心能打消多少,她没法保证。
但她知道,无论如何,顾钦辞都只能做个闲散驸马,再无回北地领兵的可能。
说与不说,无甚差别。
燎沉香,消溽暑,明月别枝催着残夏蝉鸣。清风半夜黯星明灭,残云间三两点细雨淅然,落下秋岚薄雾溟濛。
熬过燥热酷暑,芙蓉谢败、莲子芯黄。到了朝歌长公主生辰那日,琅云和琳絮伺候宁扶疏换上宫里尚服局新制的华服,胭脂红刻丝绣海棠云锦留仙裙打底,外披月白苏纱滚金边曳地广袖长衫。
待梳妆打扮完毕,宁扶疏瞧了眼窗外阳光穿透厚重云层,光线稍显昏暗,但距离宫宴开席的时辰尚早。
她稍加琢磨,命黄归年备车去熙平侯府。
邀熙平侯赴长公主生辰宴的请帖半个月前就送到了侯府上,并且由黄归年亲自递进顾钦辞手中。
但收到请柬是一码事,顾钦辞会不会来是另外一码事。宁扶疏没信心打这趟包票,与其让顾钦辞放了满席皇亲贵胄的鸽子,不如她费些心力亲自来侯府接人。
马车行进杏花巷,一阵秋风乍起,吹落谁家探出墙头的灿金桂花坠满地,自清晨就乌云密布的天空飘起雨点。
侯府门扉敞开,玄衣银冠的男子缓步走入宁扶疏眼帘。
倒是挺巧,恰好遇见顾钦辞出门,只他不曾撑伞,任由被风吹得斜肆的雨水扑在脸上。
宁扶疏掀开窗帘招呼他:“上车。”
顾钦辞难得听她话,带着一身秋雨潮气坐在她身边。
“还以为侯爷不来了。”宁扶疏随口道。
“不会。”顾钦辞语气很淡,“上回殿下卖我一个面子,这回我还殿下一个面子。”
他不想和宁扶疏有任何人情牵扯,两相清清楚楚的状态最好。何况那日宁扶疏在他面前病酒,险些跌落楼梯,顾钦辞知道自己带去姜昱的行为不无辜,错过了适宜诊治的最佳时机。
他多少心怀愧疚,赴宴之事不会阳奉阴违。
顾钦辞自有一套逻辑,殊不知,这句话听在宁扶疏耳朵里,确实另一番感想。
——这傻子,至今不知道自己被人利用了。
宁扶疏想过告诉顾钦辞真相,但念头很快被她打消,委实担心依照顾钦辞“人若犯我我必犯人”的耿直性情,一怒之下把姜昱甚至赵参堂砍了,事态只会更麻烦。
而像现在这样,他什么都不知道其实也好。
他该是属于塞外疆场的云麾大将军,意气儿郎雄姿英发,百步穿杨直取敌帅。而不应搅入权利旋涡,被尔虞我诈溅染满身淤泥。
如今顾钦辞的怒气值稳定在一个相对安全的数值,宁扶疏不再绞尽脑汁讨好他,两人倒是能和睦相处。
心照不宣地坐在马车两边,若非必要皆沉默不语,谁也不打扰谁。直至并肩步入丝竹悠扬的恢弘殿宇,受赴宴众人起身行礼叩拜,踩过绒毯至上首侧席,夫妻同坐,气氛一片祥和平静,竟还真有几分举案齐眉的样子。
连天子宁常雁瞧了都微觉惊讶。
继而敛去神色,在主位笑道,今日是长公主生辰,又是家宴,宾客尽欢,不醉不归。
靡靡礼乐渐起,曼曼歌舞翩跹,席间气氛愈加热闹。几轮觥筹交错之后,坐在左侧一排是先皇嫔妃所出的庶公主,站起来给长姐敬酒,恭贺长公主殿下生辰。
都是宁氏连着血脉相亲的姐妹,这礼自是要回的,宁扶疏示意琅云给她倒酒。
澄清酒液逐渐注满整只酒盏,顾钦辞漫不经心兀自吃膳的动作不由自主变缓,视线朝侧边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