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子规也曾是他出生入死的战友,迅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硬生生把摇头改成点头:“好看,好看。”
自己这位好兄弟打自来到金陵后,浑身上下便始终透着阴霾,眉眼冷冽、嗓音冷淡。这会儿是第一次,杨子规在顾钦辞身上看见了昔日翱翔北境时的神采奕奕,眼底含光。
说好看也是实话,他不吝多夸几句:“简直是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英俊潇洒至极!”
顾钦辞当即嘚瑟得扬起下巴,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结果杨子规只说了这么一句,就安静再没有后话,急得他挤眉弄眼,试图用眼神催促跟前人:怎么不继续夸了?你倒是继续夸啊!
难得没看懂他眼色的杨子规良久沉默着……
顾钦辞默默得出这兄弟不大行的结论后,只得恹恹换了个话题:“对了,你知不知道朝暮阁在哪儿?”
杨子规顿时睁大眼睛,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你穿这一身是为了逛朝暮阁?”他双手啪地一拍:“难怪啊……难怪……”
“难怪什么?”顾钦辞问。
杨子规当即抽出自己插在腰间的金漆玉骨折扇,大方塞到顾钦辞手里。
“什么玩意儿?”顾钦辞从不喜欢金陵公子哥儿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诶诶诶,别丢!”杨子规连忙拦住他,“这柄扇子可是花了我三百多两银子专门找老工匠打的,侯爷您高抬贵手,好好拿着成不?就当是兄弟我的一片心意,走走走,咱逛朝暮阁去。”
顾钦辞被他推搡着穿梭过拥挤人海,心底暗自琢磨:
听杨子规话里话外的意思,这朝暮阁似乎不是什么酒楼饭馆。
他摩挲着手中触指升温的玉骨扇,难道是古玩铺子?
拐进一条偏僻窄巷,又走入侧街,周遭明显比主干道沉静,唯有远处一座烛光明亮如火的流丹飞阁喧嚣声烦。
想来那便是朝暮阁了。
可古玩铺子为何这般吵闹?
品鉴文物乃是墨客骚人之雅事,煮一盏茶或斟三杯酒,独自一人或与三两好友,怎么都不该如此闹腾。且越离得越近,越能瞧清阁楼上挂满花灯,姹紫嫣红,倒更像拍卖昂贵物品的唱卖场所。
杨子规突然拍了下他的肩膀:“快,把扇子甩开,扇两下。”
顾钦辞不明所以,但想来进出这种费银两的地儿难免要展现一下自己腰缠满贯,用以撑面子,随即了然照做。
倚靠在朝暮阁门边的是几名浓妆艳抹的妙龄女子,手执一柄仕女团扇半遮花容。仲秋夜晚寒凉,她们却轻衫薄透,香肩裸露,冰肌玉骨若隐若现。
姑娘们遥遥望见两位风流倜傥的郎君,连忙殷勤上前。
有人率先挽住了杨子规的衣袖:“杨公子,您许久没来看菱儿了,莫不是忘了菱儿。”
甜腻似能拉出糖丝儿来的娇滴嗓音,听得顾钦辞瞬间起了半身鸡皮疙瘩。
而随即另一名姑娘立马注意到了他,扭着如水蛇般纤细的腰肢,意欲往他怀里蹭:“这位郎君生得好俊俏,之前似乎从没见过呢,快进来玩儿呀!”
顾钦辞猛地皱眉,侧身躲过她的触碰。
后知后觉,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这朝暮阁不是酒楼,不是古玩铺,更不是拍卖场。
……而是青楼!
宁扶疏居然约他逛窑子?
顾钦辞握住杨子规的手臂,转身就走。
已经跟花楼小娘子调上情的金吾卫将军被他偌大手劲儿拽的一个踉跄,费力扒拉掉顾钦辞的桎梏:“顾横渠,你干什么?!”
“你问我干什么?”小巷拐角,顾钦辞胸口憋着股气,“我还想问你呢,干嘛带我来这种不三不四的地方?”
杨子规简直被他的逻辑气笑了:“侯爷,您讲点道理行不行?究竟是我逼你来的,还是你自己要来的?”
在人头攒动的闹市里,问他朝暮阁在哪儿的人是谁啊?
被他中气十足的大嗓门一吼,顾钦辞总算恢复了些理智。这确实不能怪杨子规,是他主动要来朝暮阁的。
也不对,他不算主动,是宁扶疏哄骗他来朝暮阁的,自己属于毫不知情状态下的被动行为。
可即便如此,冷静下来的顾钦辞面子比天大,才不会承认自己说错话,从鼻腔中溢出一声别扭的淡哼:“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大楚有律例,朝廷命官严令禁止出入风月场。违者,罚俸一年,官降二品。”
他双臂环胸交叠:“杨子规,从前在北境你挺老实的呀,什么时候染上这种嗜好?暖饱而思淫`欲?”
“我呸!思个屁的淫`欲!”杨子规往地上吐了口唾沫,“老子是来的比较勤不假,但我从来没要过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