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她身边的一切都与他有关,而她在他那里,留不下什么,也不该留下什么。
洛霏霏眼泪如珍珠般坠落,她宁愿自己回到今晨之前,找回那个对心意一无所知的自己。
“我没有委屈。”洛霏霏吸了吸发酸的鼻尖,纤柔的指朝着自己的眼睛,嗓音低低应,“只是挖坑时不小心,沙子进了眼睛。”
说着,便作势要拿指背去揉,想让自己的样子看起来更可信。
“等等!”顾玄琢来不及多想,丢开花铲,扣住她手腕。
他眼睫半敛,叫人瞧不见他眼中情绪。
拿指腹轻轻拂去她指背沾染的细细沙壤,戏谑道:“等揉进眼睛里,该哭得更厉害了,别叫苏嬷嬷以为我欺负姑娘家。”
沙壤仍有些湿润,并不能全然拍干净,反倒沾了一些在他指尖。
当他松开她的手,洛霏霏仍记得,他指腹隔着细沙抚过她指背的粗砺感,有些灼人。
她悄然攥了攥指骨,便听顾玄琢道:“我瞧瞧你的眼睛。”
“不必了。”洛霏霏本就是撒谎,哪里敢叫他细瞧?
当即别开脸,捡起被他丢开的花铲。
“那我叫弛星去请太医。”顾玄琢衣摆微动,作势要起身。
多大点事值当劳动太医?
洛霏霏顾不上什么,一时情急,慌忙扯住他衣袖,仰面望他:“真不用,已经不疼了。”
心间那汹涌的酸楚正消退,她眼中泪意阑珊,眸光清莹,似水浸过的墨玉。
顾玄琢顺势收回身形,稍稍垂首,盯着她微红的眼圈细细查看。
并未看到残留的细沙,想必是被她泪珠冲刷干净了。
若是在她爹娘兄长身边,她早就痛痛快快哭鼻子了吧?
“进屋洗洗,待会儿来给本侯搭把手。”顾玄琢立起身形,唇角弯了弯,又绷住。
他目光那般锐利,仿佛能洞察人心,盯得洛霏霏心中又慌又乱。
听到这一句,如蒙大赦。
“多谢侯爷,我去去就来!”洛霏霏跳起来,不敢再与他对视一眼,疾步朝屋里去。
盥室中,一张水面似的琉璃镜镶嵌在壁上。
镜中的她,水眸微红,眼睫湿润,看起来糟糕极了。
眼中进了沙子罢了,她竟在他面前落泪。
在顾玄琢心里,她定是位娇气的女子,就像前两日,她在心里腹诽他一样。
早知如此,她该扯个别的理由,比如昨日冷浴染了风寒?
似乎也不好,他一请太医就露馅了。
洛霏霏懊恼不已,不再胡思乱想,垂眸去搓指背。
指背上尘土半干,轻易便搓掉,她却凝着皙白的指背失神片刻。
为显真实,她特意洗了把脸,面上薄薄粉黛皆洗净。
想到顾玄琢还在院中等她帮手,她没多耽搁,就这么素着一张小脸出去。
走到门扇,一眼便瞧见顾玄琢专注的侧脸。
方才王伯讲种植之道时,他应当也听了进去,动作不算熟练,却像模像样。
平日里,如圭如璋,不染纤尘的贵公子。
此刻指尖沾着沙壤,如玉的手握一柄积满尘土的花铲,面上却没有一丝勉强不耐。
他不会是一个娇气的人,却为何屡屡提醒她,他下颌那处不起眼的伤痕?
略想想,洛霏霏懂了,他很在乎脸面。
连皇帝也问起他的伤,他自然要矫情几下,把心里的不快在她身上找补。
洛霏霏缓步走到他身侧,配合着,给他递花铲、果苗。
院门处,苏嬷嬷半晌没听到动静,往里探头望望。
看到竹架下配合默契的一双璧人,欣慰地弯起唇角。
老爷夫人在天有灵,公子终于开窍了。
正当她要迈步进去,忽而听见洛霏霏开口,又赶忙把脚收回去。
“侯爷,前几日您下颌处的伤,陛下问起时,您如何解释的?”洛霏霏实在好奇。
若此刻不问,往后问起更不合时宜,像是她一直惦记着他的伤似的。
最后一株果苗种入坑中,拿沙壤填好。
他薄唇轻启,刚欲回应,身后有人快步过来,紧张兮兮道:“玉郎,你脸受伤了?可请太医瞧过?哎呀,你打小生得好看,最在乎的就是脸!”
嗤,洛霏霏没忍住,笑出声来。
苏嬷嬷没注意到顾玄琢的脸色,自顾自道:“洛姑娘有所不知,公子幼时与二公子打架,脸上被二公子挠出血印子,他生生打掉二公子一颗牙。若不是老爷拦着,怕是要出大事。”
“……”顾玄琢无奈地闭了闭眼,很怀疑,他安排苏嬷嬷在此照顾洛霏霏,是不是个错误。
“苏嬷嬷,吩咐弛星去前院备水。”顾玄琢慢条斯理开口,又把人支出去。
院中恢复静谧,洛霏霏眼尾眉梢仍带着笑,她实在忍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