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样的境况中遇上他,是她十六年中最幸运的事之一。
“侯爷。”洛霏霏忍不住轻唤。
顾玄琢正斟茶,温声,隔着氤氲水雾望过来,停下来等她。
等了一息,洛霏霏却没继续说下去。
“怎么不说了?”顾玄琢俊眉微动,睥着她,将茶盏斟至七分满。
洛霏霏凝着那茶盏,水眸盈盈,露出一丝迟疑。
忽而,她不太确定,她对顾玄琢是男女之情,还是绝处逢生之下,生出的仰慕与依赖?
倾慕有几分,依赖又有几分?洛霏霏分不清。
她暗暗咬了咬舌尖,将那句欲回应他的“既见君子,云胡不喜”咽下去。
“我……我吃多了,不克化,想出去走走。”洛霏霏吞吞吐吐扯了个理由。
“先饮一盏茶,解解腻。”顾玄琢将茶盏推至她面前,又替自己斟一盏。
动作潇洒自在,行云流水,并不追问。
一盏茶缓缓滋润肺腑,吃多了荤腥的腻味果然减轻大半。
“多谢侯爷。”洛霏霏放下茶盏。
夜色渐浓,弛星他们收拾庭院的动静不知何时隐去,连虫鸣也渐渐歇了。
眼前公子明日还得上朝,却没有一丝要告辞的意思。
洛霏霏有些坐不住。
“我去替侯爷点一盏灯,侯爷去前院时当心些。”她起身,准备去廊下瞧瞧弛星还在不在。
甭管她嘴上多体贴,顾玄琢依然能听出她本意。
她在婉转赶客。
可月色正好,佳人相伴,顾玄琢尚无困意,并不着急走。
待明日林峦来了,兴许好些日子难得如此良辰美景。
略思忖,他佯装没听懂她赶客之意。
理了理袖口,随之起身:“后院桂树下埋着一坛陈年桂花酒,若还在,滋味应当比你中秋尝过的要好。”
闻言,洛霏霏眸光清莹璀亮,腹中馋虫瞬时被勾动。
“天色已晚,侯爷若想喝,明日再喝不迟。”洛霏霏克制着,神情看不出异样。
顾玄琢移开目光,望向天边疏星寒月,暗自忍笑。
“有道理,明日吩咐弛星去买几坛好酒。等林峦来了,我把他灌醉,好去偷婚书。”顾玄琢不紧不慢道,似是认真在做打算。
洛霏霏听在耳中,只觉额角青筋直跳。
看起来多运筹帷幄的人,口口声声说要娶她,实则就想到这般不靠谱的法子,去拿林峦手里的婚书?!
“那我得提醒林二公子把婚书藏好些。”洛霏霏脱口而出。
说完,才察觉自己的语调有几分寻常没有的俏皮、娇纵。
顾玄琢猛然侧眸,深邃锐利的眼,映着月华,别样温柔:“顽皮。”
夜风席卷枯叶,翩然在庭院打着旋儿。
洛霏霏心口蓦地一跳,无端觉着,就连深秋的景致也因眼前人变得不那么萧索。
“咳咳。”弛星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清清嗓子,上前行礼,“侯爷,该安寝了。”
“嗯。”顾玄琢轻应一声。
望她一眼,面色已恢复端肃,没说什么,大步流星朝院门走出去。
眼见着那颀长的身影走远,洛霏霏走下石阶,踏过庭院中新落的枯叶。
悄然扶着院门,探出半张脸,目送那人没入暮色。
随即,她轻轻合上院门,迈着轻快的步子回到廊庑下。
抬脚欲迈入门槛,又戛然顿住,调转足尖,穿过一道窄门,沿抄手游廊往后院去。
后院无人,只挂着一盏灯笼,孤零零地。
院中桂花树不知有多少年头,高处的枝叶能触到房檐。
洛霏霏寻来花铲,裙摆委地,蹲在树下,悄悄挖着,想寻出顾玄琢说的那坛桂花酒。
听他语气也能猜出,该是多年前埋下的,颇为难得。
中秋那晚,他将她的桂花酒全抢了去。
她挖出他珍藏的桂花酒,稍饮一盏,再悄悄放回去,不为过吧?
洛霏霏心里想着那桂花酒的滋味,神情专注又期待。
“哪里来的小贼,竟敢来偷本侯的酒?”头顶传来一道熟悉嗓音,散漫戏谑。
洛霏霏一听便知是谁,仍惊得指尖发软,花铲铛地一声落到地上。
扬起细颈,循声望去,只见高高的屋檐上,那人头悬清月,屈膝而坐,俊逸无双。
“侯爷是故意捉弄我么?”洛霏霏站起身,拍拍手上的土,忍着心虚,先发制人,“这桂树下根本没酒。”
顾玄琢闷声失笑,肩膀微微耸动。
稍顷,踏月而下,翩然落到洛霏霏面前,慢慢摇着玄铁扇,愉悦道:“只许你顽皮,就不许我耍滑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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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洛霏霏:谁偷酒了?酒在哪儿呢?
顾玄琢:哦,你不是偷酒小贼,而是偷心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