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反复复高烧,自幼身体状况小牛似的,还是头回遇到这样一场跨度长的病。她看老宅窗外屋檐淌下的雨,下了又晴,而她还是浑身乏力没精神、嘴巴泛苦到毫无胃口,体重蹭蹭下降。
连孟得安也从小池村赶来看她。
喋喋争吵要把她带家去亲自照料,李园清对赵行莞是万里挑一的欣赏偏爱,对孟朝茉这个孙女也是爱屋及乌,独独不喜欢她儿子孟得安。大抵是他过去种种行径没尽到做儿子的义务与做父亲的责任,而今又来这充好爸爸,李园清怎肯给他好脸,
“带她回去?”李园清不怒自威,“如果你真要尽父亲责任弥补她,和你那二婚老婆离婚后,就还有机会好好对朝茉。你反倒去小池村捣鼓什么田产树苗,你走吧,我会照顾她,她现在已经不需要你了。”
“说得冠冕堂皇,那你孙子呢!过去怎么对朝茉,他现在是不是也该没机会接近朝茉,也该为过去的行为买单?还是说以你的虚伪,可以替朝茉免掉他的过错?”
孟朝茉在里边睡得昏沉。
眼皮轻颤,却仍觉得孟得安吵架这方面和她后妈封如玉有着专揭人短相似的刻薄之处。
“他当然没有!”李园清气极了,她从来不站在自个儿亲孙子这边,“要我说你们都该滚远点,离朝茉远点,几个男人都是什么东西!”
在午后久睡的孟朝茉醒不来,却又隐隐能听见外边的争辩,不由嫌吵翻了个身,在想上次孟得安腿伤住院,前去看望探病的商俞和他聊过天后他分明待商俞眉开眼笑的,如今怎么还会扯骂他?
哦对了,商俞呢?
这边吵得凶,甚至有二房掺杂的音量,怎么没听见他的声音。
想到这,手边适时响起窸窣细流,看来刚刚商俞应该如同早几日那样,又枕在她床畔睡着了。脚步声后是啪嗒开门声,旋即传来压低难辨的几个字音:“都闭嘴,吵什么,她在睡觉。”
看,还是商俞会掐重点结束这场争吵。
大家一下子就把注意力放在她这位带病的主人公身上了,纷纷停止输出。
不过真的很奇怪。
在睡梦里竟然能听清外界发生的一切,若不是真真实实感受到自己的虚弱,她简直要以为这场病赋予她某种特异功能。
更离谱的是,她能闻到花香。
冬季是什么花开了?貌似四季桂的幽香,可入冬后天气骤冷,是哪株桂花树能将花期熬至这个时节。她每回闻桂花香都有种空腹感,所以她是被饿醒的。
并非桂花,是床头的一碟桂香小方糕。她捏起一块放进嘴里,勉强能尝出点滋味,很快咽下时干涩的喉咙激起一阵咳嗽。门外的人闻声赶进来,孟得安也在其中。
先给她拍背顺气的是商俞,另只手端起床头柜备好的一杯温水,她就吸管喝下几口把糕渣给咽了下去。
暖气足,商俞穿件薄毛衣,高圆领的,阳光跃窗洒在他侧颊,平添一幅动态画,他喊袁楣:“把温着的蔬菜粥端来吧。”
蔬菜粥是小火熬煮好的白粥,搁了炒好的开胃小菜,她喝下整碗,旁边一众人看得欣慰,都在说能吃东西这病就要好彻底了。
孟朝茉也这么想。
不料深夜她又开始烧。
住家的私人医生正欲给她挂水,她想起身穿鞋,商俞坐床边挡住了她,问:“要上洗手间?”
“嗯。”不然吊瓶挂上她更不方便去。
商俞就近拿起他搭在椅背的外套,一手扶着她,一手替她穿上。孟朝茉额头贴在他胸口的位置,还是小时候奶奶这么给她穿过衣服,牵她的手伸进衣袖,只是商俞还未能细致到会替她捏好底衣袖子防止蹭滑上去。
里边羊毛衫袖子滑到手肘,她本想说披着就行,但商俞下一瞬已经动作利索将她拦腰横抱起,朝卫生间去。
本以为病中的自己该是孱弱清瘦的楚楚可怜。
可面对卫生间的镜子,她彻底震撼,嘴唇苍白、发丝凌乱、眼下位置也因久睡而浮肿,实在称不上美女二字。
商俞宛若不曾注意到,还在替她解裤扣。
“你出去。”孟朝茉制止他的手。
“那你上好喊我。”商俞替她关上门。
孟朝茉坐在马桶上压根上不出来,试探轻喊“商俞”,结果他很快回应,听声音像贴门站着一般。她让他回卧室等,商俞在外应好,结果孟朝茉上完自动冲水后,门下一瞬便开了,商俞赫然站在门口,他压根儿没走远,水流声音一概能听见。
想到这,再回看镜中她如今生气衰败的模样,有种滤镜稀碎的实感,她心里骤然秋风萧萧:“你先去睡吧,我要洗个头。”
“别闹。”商俞弯腰抱她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