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次和外婆睡觉,我抱着她说了一夜的话,直到睡着。
还记得那天外婆把我送上车,我打开车窗跟她挥手,车子把外婆甩在身后,远远的,我看见那个瘦小的身影抹着眼睛,我的眼泪也流了下来。
我在学习上很争气,像是赌一口气,跟父母较劲。
我在他们眼里是乖乖女的代表,懂事独立,从不添麻烦,却并不亲密。
有一次妈妈和三姨说话的时候,我听到妈妈抱怨“覃覃跟我俩都不亲,不管我做什么,都拉不近距离”。
自那以后,我为了“讨好”母亲,伪装成亲密的模样,我们三人的关系似乎有了很大的改善,在外人眼里,是融洽的一家,让人心生羡慕。
但我内心的隔阂从未消失过。
我讲给夏小星听的时候,她露出惊讶的表情,“啊,我一直以为你家特别和睦,你过得很幸福。”
我笑笑。
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啊。
外婆去世那年我才上高一,老人经不住摔,她一摔躺了三年,我功课越来越忙,妈妈不高兴我去乡下,每年只在拜年的时候能看望她一次。
有一次我和妈妈因为外婆的事大吵一架。
外婆实在想我,说这个周末让我去一趟,有些事想交代我,母亲瞒着我,以功课繁忙为由搪塞过去了。
晚上,我用母亲的手机查资料,看到来电显示,询问下她才告诉了我,还说,“覃覃,你跟外婆感情好,妈妈清楚,但是你首先得明确,你的任务是读好书。”
我当场就怒了,吼她说,“是不是在你眼里,利益和前途才是一切,亲情可以永远置于后面,我不是你,我做不到!”
我受够了这一切,他们是如此的虚伪,虚情假意,恨不得快点长大,离开这里。
撂完话,我摔门而出,去哪里呢,在大街上像孤魂野鬼一样飘荡着,发现这个城市那么大,竟然没有一个我的容身之处。
最后走进了一家网吧。
那时候,母亲担心我耽误学业,并没有像其他同学的家长那样,给我配上手机,所以他们也找不到我,更想不到一向乖巧的我会去网吧。
那是我第一次去网吧,却像去了无数次那样表现的从容又淡定。
网管问我要身份证,我说没带。
“不是未成年人吧?”他问。
“十八岁了。”我面不改色地撒谎。
“身份证号码报一下。”
我把身份证号码的出生年月日改了一下,报给他,说的时候我心咚咚跳。
他没发现什么,放我进去了。
我对电脑的需求不大,平时父母管我严,家里的电脑也只是查查资料,下载一些学习资料,以至于一下子不知道该干嘛,看别人都在玩游戏,我对游戏没兴趣,听听歌,看看电视,渴了就喝矿泉水,饿了就吃饼干或者吃泡面。
我发现这样的生活似乎也不错。
但我心里始终不安,玩了没多久就出了网吧,望着头顶的月光,突然灵光一闪,我想回乡下看外婆。
这个念头一出,疯狂占据脑海。
我租了一辆黑车回乡下,一路上,兴奋和刺激裹挟着隐隐约约的不安和忐忑,司机把我送到村口,借着路灯,我来到外婆家的院子,大门关着,狗在里面叫。
我又累又乏,抱着书包,蹲在墙角,不知不觉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照顾外婆的阿姨来开门,看到我吓了一大跳。
她并不认识我,问我是谁。
我揉着惺忪的眼睛站起来,说我来看外婆。
她把我带进了屋,见到了久违的外婆,眼泪一下子出来,抱着她哗啦啦的一顿哭,外婆也跟着抹眼泪,一边摸着我的脸一边说“怎么瘦这么多,现在读书累,要多吃点,不要跟你爸妈客气,要什么尽管跟他们说……”
只有外婆才是真正关心我的人,没有人管过我是否开心,他们只重视结果,听着她的话,我哭得更大声了。
我没有告诉外婆,我是偷跑出来的,阿姨也没说,直到妈妈的电话打来,说找了我一夜,让爸爸过来接我。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外婆了,半个月以后,外婆去世了,没有人告诉我她的病情,怕耽误我的学业,母亲匆匆来学校接我参加葬礼。
很难说,那一刻我不恨她。
但那终归是我的母亲,在物质上,她是供养我的,从未亏待过我,我没有理由恨,但我忍不住。
*
我很少在周末回家,父母忙于应酬,即便回去了家里也没有人,还不如在出租屋里陪着我的小猫咪。
这只小猫是我救助的。
说来也是有缘,那天我开车去加油,下车去便利店买水,听到嘶哑孱弱的猫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