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恐万状的呼衍黎趁兰佩怔神间猛推开她,踉跄着扑向自己弟弟的硕大身躯,无助地感受着体温正从他身上一丝丝抽离流逝。
那种眼见着亲人从自己身边永远离开,却无能为力的挫败和绝望,哽住了她的哭声,悲戚的夜色下,唯见她身体剧烈地上下起伏着,而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她自这悲恸中唯坚定了一个决心——
她要活下去,唯有活着,才能报此血海深仇!
如此想定,她突然抽出已被呼衍逐侯胸前的鲜血浸透的弯刀,翻身上马挥刀砍断马背上的所有负重,扬鞭策马朝草场深处疾驰而去。
刚刚飞奔至近前的冒顿夹紧马腹,不等细看,便弯腰将怔在原地的兰佩抱上马背,用自己身披的大氅紧紧包裹住她,手中的鸣镝朝向那不远处上下起落的黑影飞射而出。
就在那黑影中箭倒地的同时,蜷缩在他怀中的小人也毫无征兆地横倒了下去。
“兰佩!”
无垠旷野之上,他惊慌的呼喊声盖住了鸣镝尖锐的回响,他那双狭长的眉眼冷冷扫过远处滚落在地的人影,旋即紧抱住怀中的小人儿,调转了马头。
第48章
戈壁的冬夜,总是格外漫长。
繁密的星辰异常遥远,却又似近在眼前,在呼啸的风声中忽明忽暗,不离不弃。
兰佩阖上双眼时所看到的最后一眼,便是这幽紫色的迢迢星河。
一直刻在她之后的梦境中,带着令人心安的温度。
再睁开眼,是一处陌生之地。
不同于草原上穹顶的毡帐,这里明显是一处中原人的住所。
床榻四处无栏,可以清楚看见屋顶的原木榫卯结构,巨大的横梁之下,是立在屋堂之中的八根圆木立柱。
房间内采光极好,举架之高,全无仄闭之感。
兰佩的目光如此逡巡过一圈后,最终落在了床榻外侧。
难怪她觉得榻上温热,于这空旷的屋中丝毫不觉得冷。
原来是身旁有只火炉一直烘烤着,与她虽离了一人的距离,且是背对着她,未盖她身上的锦被。
可那热力仍是源源不断地传递而至。
兰佩忍着全身的酸痛,朝他的方向轻轻翻过身去。
看他的背影,像是沉沉睡着,束辫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脑后,有几丝还与她的纠缠在一处,宽阔的肩背伴随沉稳的呼吸有节奏地上下起伏,修长而结实的双腿微微蜷曲,双臂大概交抱于胸前,整个人睡得没有一丝声响,节制而禁欲。
她明知道自己还在与他置气,可一想到他放下单于庭的一切追她至此,且再一次救了她,那气便似不值一提,灰溜溜地跑远了。
就算,他是真的为了护着她,而事先未能告诉她他的计划罢。
就算,他是真的滴酒未沾,回到喜帐要同她完礼,见她睡得沉才不忍打扰罢。
诚如阿诺所言,她如今已是担着匈奴半边天的单于庭大阏氏,凡事皆须拿得起,更须能放得下。
不由地轻叹一声,她再无资格任性。
正如此想着,那背对着她的男人忽然毫无征兆地转身,整个人前后调了个,眨眼间变成了与她四目相对的姿势。
兰佩倒吸一口冷气,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喷吐在自己脸颊:“为何叹气?可是哪里疼得厉害?”
原来,他没有睡!
他一直醒着,在故意装睡!
所以,他一定也知道刚刚她醒来之后,由平躺变为侧过身,对着他的背影凝视了许久……
兰佩的脸颊蹭得红到脖颈,受不住他近在咫尺的灼灼目光,缩头乌龟似地紧紧闭上了眼睛。
“可是手腕的伤口疼?”
可恨他竟不为所动,轻轻执起她缠着绷带的手腕,糙砺的指腹反复摩挲着她的手背,带着她全身起了密密麻麻的鸡皮。
慌张间,她猛地抽回手,扯到手腕处抹了药的伤口,疼得她“嘶”得叫出了声。
“你这是做什么!”
男人又急又气又心疼,也不理她风云变幻的脸色,重又轻攥住她的手,检查起来:“是不是又把伤口扯裂了?”
“我……我无事!”
兰佩嘟囔着,明明挺有气势的话,说得却全无底气。
“医官说了,若不想留疤,切不可用力扯到伤口!”
冒顿仔细检查了一阵,确认无大碍后,这才放下她的手。
直到此时,他才发现她异于以往的脸色。
先前苍白的小脸犹如霞火般绯红,自双颊到额头铺了厚厚一层,莹莹的翦水秋瞳为了避开他的视线,忙乱地躲闪着,被他攥住的手心浸出了细密的薄汗。
他一顿,紧蹙的眉倏然舒展开,似是带着戏谑的笑意一眨不眨地盯着她道:“你……有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
兰佩垂死嘴硬:“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