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思悦小幅度动了下,推开身上的被子。
江照林说:“不过学校没有罚她,也有人写信到学校,给舟舟姐说好话。”
陶先勇的栽赃对象没有选好,他没有进行事先调查,不知道何旭在A市南区的口碑跟人缘。一些不明真相的群众被带了节奏,可是家附近的许多住民都在为他发声。
江照林蹲得腿麻,干脆坐下,背靠着墙面说:“我爸爸生病的时候,我也觉得我的生活要完了,我一个人不可能活得下去。我已经那么倒霉,还要背一辈子都还不完的债,该怎么办?你再看看阿飞,阿飞爸爸杀人的时候,他肯定也不能接受,还有很多人恨他,不原谅他。但是吧,真正要面对的时候,其实也很快就习惯了。反正生活不会变得更糟糕,所以剩下的事情都没有大不了的,对吧?”
陶思悦带着哭腔问:“你不骂我吗?”
江照林沉默片刻,说:“何叔说不是你的问题……我也觉得你不是那样的人。”
陶思悦捂着脸,沉沉呼吸。
“你为什么不敢说?”江照林很聪明地猜到,“是不是跟你爸爸妈妈有关系?”
陶思悦坐起来。在冷硬的石砖上躺得太久,她起身的动作不大灵便。
江照林说:“那就不要他们了。他们离开你也可以很好地生活,根本不需要你的担心,何况他们没有那么爱你。”
江照林重复了一遍,蛊惑似的,给出最简单也最艰巨的解决方法:“别要他们了,陶思悦。”
陶思悦仿佛受到冲击,呆滞地坐在地上,弓着背,混乱地思考一些没有用的事情。
江照林是第一个给她第二种答案的人。
何旭没有勉强她,何川舟也没有出来声讨,她带着这份会反噬的宽容一个人躲在家里,思维的每一个角落都被最糟糕的想象所侵占。
江照林决绝的建议给了她一种崩灭又重塑的快感,或许她心底曾有过这样大胆的想法,只是不敢独自做进一步的思考。
她迷迷糊糊地说了一句:“那我以后怎么办啊?”
江照林故作轻松地耸了下肩膀:“没关系的,我们快成年了,马上能自己赚钱。如果赚钱少,我们就少吃一点。反正我们不会是一个人,何叔也会帮我们的。”
少年人要更天真一点,觉得生活的挫折有限,人生的无望可以忍受。
陶思悦抱着腿出神良久,最后爬起来,穿了件校服外套,朝他伸出手。
两人一起跑向商场大楼。
中午太阳高升,空气也开始加温,两人跑了半个多小时,额头上出了一层热汗。在十字路口等信号灯的时候,陶思悦忽然笑了一下。
她看着马路对面的人,问江照林:“你以后想做什么?”
“做医生。”江照林不假思索地道,“看病太贵了,医生肯定能赚很多钱!”
陶思悦低着头想了想,将手揣进校服口袋里,摸着里面的一枚硬币,说:“那我想做老师。”
“老师问你什么时候回去上课,同学也很担心你。”江照林想起来,笑着冲她比划了一下,“他们给你留了笔记和试卷,有那么厚。还订了新的班规,说以后绝对不能聊相关的事,隔壁班的人也不许他们说,所以你不用害怕回去上课,大家会保护你的。”
陶思悦眼眶渐渐红了,用袖子擦了下眼睛,用力点头。
当时何川舟站在大楼百米外的街头,没有看见他们从另外一面跑来。
何旭从楼上掉下来时,他们刚走进商场门口。
陶思悦听到外面有人尖叫,回了下头,然后便隔着透明的玻璃大门,仅有数米的距离,清楚地看见何旭砸在地上。
巨响跟风声都异常清晰,扬起的灰尘似乎随着流动的空气滚到他们面前,血还没在地上漫开,陶思悦直接晕了过去。
现场的惊叫声连成一片,江照林眼前阵阵发黑,六神无主地愣在原地。
周拓行好像是看见他们了,不过没有理会。过了数秒,江照林才反应迟钝地背起陶思悦,带她出门。
很快陶先勇从顶楼下来,见到两人,粗暴地推攘了他一下,让他赶紧带着陶思悦滚。
江照林险些摔倒,被边上看不清脸的路人扶住。
人群纷纷涌向何旭,江照林被路人抓住手臂往外拖,浑浑噩噩地走了一步,感觉自己也在即将晕厥的边缘,等坐上车后才勉强恢复了一丝清明,听见司机问:“送你们去最近的医院吗?小姑娘没事吧?”
江照林张大嘴,可是发不出声音。
到医院没多久,陶思悦就醒了。
她脑子有点懵,医生问她什么问题她都没有反应,只是两手用力搅在一起,浑身发颤。医生跟护士怕她伤到自己,合力将她的手掰开。陶思悦精神高度紧张下,又开始过呼吸,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