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也还好。
降落在这里的艾尔利刚好看见了正在前方的藤丸立香等人,人类御主在英灵们的护卫下,毅然冲向狮子王所在的殿堂。
可是,他们面前突然出现了一道障碍。
本应守卫城门的太阳骑士高文,竟然抢先一步来到了这里,阻止他们继续前进!
突然出现的艾尔利即使没有弄出太大的动静,也在显出身影的第一瞬间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其中不乏惊疑、欣喜、不敢置信、以及更多的复杂情绪。
惊疑后的欣喜来自藤丸立香和玛修。
不敢置信来自于在藤丸立香等人身侧显现出的投影。
投影里的男人几乎感受到了从头凉到脚的震惊,但是,这又并非惊恐。
在不敢相信的惊骇的同时,心中莫名地腾升起了一丝矛盾的豁然,就像是,他最不愿意被他发现、又最希望他发现的“真相”,悄然迸发。
来到这里后,重新用肃正骑士的盔甲遮住自己身影的英灵只在沉默之中,抬起了自己未持剑的左手。
“对不起。”
“我,弄丢了。”
只说了这样两句话。但是,话语间,却有着唯有那个人才能理解的淡淡的失落与悲伤。
在这之后——
他才面向正前方直直望着自己的,眸色一别太阳的明亮显得无比暗沉的骑士。
“高文卿,对你的歉意请容我之后再向正常的、我所认识的你表达。”
“现在,请你让开。”
第45章
关于他们之间的这个说是特殊也不算的称呼, 有一段小小的故事可以略提一下。
这一番对话就发生在幽静的小湖边。
“因为听到阿尔托莉雅都是这么叫你们的,我跟着叫了,好像除了你、特里斯坦、贝德维尔以外的其他人,都不是很想答应——果然还是应该直接叫名字吗?”
“啊,原来卿坐在湖边,是在为这件事困扰。其实,如何称呼全看艾尔利卿的心意, 您想要怎么叫我,我都没有意见,只不过……”
“只不过?”
“哈哈——”
将长剑放在身边, 照着盔甲的姿势盘腿坐下的青年骑士说着说着,就不禁笑了起来。
此时的他,年轻的脸上浮现出格外爽朗的笑,阳光穿破树荫来到身边, 就像是自发地在这光明的化身聚集。
“就我自己的小小心愿。如果艾尔利卿能继续像以前那样亲近地呼唤我,再没有比这还要让我高兴的事儿了。”
他是前途一片光明、深受王与同僚信任的圆桌骑士, 出身高贵,却格外地平易近人。也只有他会对身为外人的“盔甲”一视同仁,为这个外人冠上只有认可的同伴才会使用的称呼。
——既然王并没有斥责他的贸然,就等同于, 默许他的做法是正确的吧。
年轻的骑士是这么想的,甚至心中因为王的默许,产生了比预想的还要多、还要真挚的欣喜。
“欸?可以吗?”
“当然可以。这是您对我的认可,我感到无比的荣幸。”
“好啊。”盔甲说, “我也希望继续这么叫,毕竟已经习惯了。”
有一段时间里他还照常叫着特里斯坦卿、贝德维尔卿——但过了一阵,就对圆桌骑士里跟他关系较好的这两位直呼其名,剩下的就只有一如既往的“高文卿”。
骑士没有去打探原因。
按理来说,依照骑士的性格,他应该“盔甲”对旁人的称呼改变全无在意,也不需要多加关注。
可就是不知道为什么。
居于胸膛之中的这颗高尚的、无私的心,忽然间又掠起了一丝微甜的喜意。
听上去没有任何异样,顶多让旁人觉得这两人有些奇怪,但是,这就像是成了他与那个人两人之间的专属。
嗯,很高兴。
如果可以的话,真想将这份喜悦与他分享,再认真地告诉他:
我期望得到您的认可。
我期望成为您的同伴,您的亲近之人。
我不期望的,是与您生疏。亦或者,在未来的任何时刻,对您——
——刀剑相向。
“锵!!!”
抛下守城士兵来到这里的骑士高文,只有一个目的:阻止闯入王宫、威胁到王的计划的入侵者。
啊……如今又临时加上了一条。
将曾经从他手下逃脱的背叛者,毫·不·留·情·地·斩·杀。
然而……也只能竭尽全力了。
在伤痕累累的骑士面前,除却与他激战的人类御主及其英灵,还有一名后来者。
即使被盔甲遮盖,艾尔利的身影一出现,高文的视线就转移了过来。
他听清了他所说的每一句话,一字一顿,并无改变的字音全都自心间过了一遍,理所应当地留下了一道道划痕,让本就压抑的心绪更加沉闷。
他看着他加入了人类御主的队伍,接受此时可以称作为“同伴”之人的问候与关怀,虽然短暂而仓促,但这个细节发生在战斗的间隙,顿时在紧张的气氛中增添了几分缓和的温馨。
他又看到他与同样背叛的骑士贝德维尔似是对视了一眼,无声的默契就在这一刻悄然生出。
他们达成了共识,站在了同一条战线上,只为了将彻底贯彻忠诚的他打倒——这个令沉闷的心滋生痛楚的事实,也非常清楚地意识到了。
“艾……”
不行。
这个字节在舌尖停滞,终究是强制咽下了。
“重新为王效忠、为了王的宏愿献出一切,这是我梦寐以求的机会,现在的我只是狮子王的骑士!为此……”
为此,即使手刃同伴,杀死至亲、挚爱——直至身死,手中之剑永远向前,高文一步都不会后退。
经过这场发生在宫廷之中的无可避免的激战。
与玛修一同牵制高文的贝德维尔,终于找到了那发生在刹那之间的机会。
有着柔婉样貌的骑士此刻的神情坚毅无比,找准时机,用梅林赠给他的银之腕给予了高文致命的重击!
“唔呃——”
血自胸前溅开。
高文那高大挺拔的身影,终于无法抵御地摇晃了起来。
他先是向后踉跄,但只一下,就用剑重重地抵上地面,撑住了鲜红还在渐渐漫出的身体。
再之后,从齿间溢出的血沫打湿了下颚,染红了男人在顷刻间变得惨白的俊朗面容。
“还是到了……这个地步……吗……”
听到自濒死的骑士口中断断续续漏出的话语,不论是挡在最前的玛修和贝德维尔,站在后面位置的藤丸立香,达芬奇,还是……艾尔利。
内心,都被这句话所蕴含着的悲愤所侵染。
为王尽忠,这个目的其实早已经达到了。
可理应高兴、至多感到遗憾——因为不能再为王多尽一份微薄之力而遗憾的骑士,竟然……
悲哀。
不甘。
正是因为在“他”的面前,被与那朵不可触及不可奢求的玫瑰同色的眼眸遥遥注视着,才会突然难以释然。
怎么能够就这样到此为止。
至少……
“至少……要将他——”
本该黯淡下来的骑士高文的双目,在缓缓垂首之际陡然被血色充盈。
这……算什么?
仍有余力的反击?不。
竭尽心力的挣扎?不。
这是最后的宣泄了。因为永远排在第一位的忠诚而强行压抑在心的感情积攒到了顶点,让这个已然扭曲的男人的精神连带着生命都在一时间越过了极限,以灵魂为燃料的心火在胸腔中灼灼燃烧。
散发出余晖的太阳啊——依旧是多么地耀眼。
“…………Caster!!!”
突然间,来自投影的惊恐喊声突然破开了死寂般的空气。
在贝德维尔和玛修都因自濒死骑士身上迸发而出的强大魔力而不得不避让,留在后方的几人都为那灼目光芒所震撼之时,只有依靠投影显现于此的罗曼医生察觉到了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