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杜努镇,我们沿着那条不知名的小路向A320公路走。那条路上连路灯都没有,我的应急灯和手机的充电器一起放在那辆住着长期便秘的老伯的车里被窝金送到三途川游泳去了,剩下一盏小汽灯又在被飞坦偷袭的时候摔了,好在这个时候天上还有一点微弱的星光和惨淡的月光。
路边的树林里有不知名的动物发出各种奇怪的声音,青草树木散发着淡淡的香味。
这样走了大约一个小时,天空慢慢亮起来,可是仍旧灰蒙蒙的,像是块染上了蓝墨水怎么也洗不干净的桌布。
今天大概会是个阴天。
走到A320公路上的时候,天已经完全亮了,但是太阳躲在云层里面不肯出来,我们站在路边等顺风车的时候吃了点从崔锡家拿的东西。
我一边啃干面包一边问库洛洛,“等会儿搭车的时候要怎么跟人家说?”
库洛洛咽下面包,似乎胸有成竹,“你只要不说话就可以了。”
我瞟他一眼,“昨天在杜努的时候,你为什么要说那样一个漏洞百出的谎话?”
他喝了一口水,慢悠悠的回答,“再高明的谎话都有漏洞,比起看似完美的谎言,人们更倾向于相信自己发现的事实,那么给他们适当的线索和误导,让他们自己形成一个‘事实’不是更好么?”
我接过他手里的水杯,“那崔锡夫妇相信的‘事实’是什么?”
库洛洛看着公路的远处,“这里,还有帕里群岛,都属于卡米特联邦,联邦法律规定的最低结婚年龄是十五岁,并且不需要父母的同意……”
这个,不好的预感是什么?我瞪大眼睛盯着他,这家伙平静的继续说,“所以有很多小情侣离家出走来这里私奔……”
“什么?”私、私奔?私奔!
他用“你干吗这么大惊小怪”的眼神看我一眼,“你一看就是个未成年少女,我们两个长得一点都不像,这是最令人可信的……”
“可信你的头啊——”我把铁杯里的水向他泼去,他一闪身,笑起来了,“怎么,你有更好的说法?”
原来大家都以为我是和他私奔的问题少女!
我握着铁杯,看着把手插在风衣口袋里微笑的库洛洛,清晨的微风吹起他额前的头发和风衣的下摆,灰蓝色的天空下,他的黑眼睛里竟然显得很纯净。
突然间我想起薄妮大人曾经说过的话,“真正的骗徒总是优雅迷人”——所以人们更容易上当!
扫了他两眼,我咬牙切齿的说,“哼,你看起来的确像个会诱拐小女孩的骗子。”
他轻轻笑了一声,眼睛里光芒流转,目光胶着在我身上。
和以前一样,他这种好像有形质的目光让我觉得恼火又不知从何说起,我的脸慢慢热起来。
我抿紧嘴唇,攥着拳头对他说,“别笑了。”
“好的。”他立刻收敛笑容,但是目光还是那样令我感到不快。
并不是只有被小混混对着吹口哨或是猥琐秃头大叔盯着才会有不舒服的感觉,库洛洛的目光配上他称得上温和的表情,好像一条看不见的丝巾,柔软但是却很厚实,轻飘飘的覆盖在我身上,让我恼火可是却无从反抗。
我板着脸盯住他,忽然间醒悟,也许昨天我用袜子抓住沙鼠的时候就是这副样子,也许看到那可怜的小动物瑟缩着发抖的时候还会面露笑容,说“真可爱”,再伸出手指碰碰摸摸它。
他这种目光,和西索那种兴致盎然,充满好奇心,好像我并非和他同样是个人而是一种什么他一次见到的小动物的眼神,本质一样。
突然间想到了西索,然后就想到他拒绝和我一起来帕里的那个时候,我的情绪一下子毫无来由的从有点愤怒变成有点难过,继而是深深的失望。
无论是他,还是库洛洛,他们都不把我当成和他们平等的。
从来没有。
呆呆的站了几秒钟,我提起地上的登山包,转身就走。
库洛洛大概没想到我会有这样的举动,在我走出去几步之后才追上来伸手拉我,“咪路——”
我甩开他的手,低着头,“既然你不尊重我,那么我对你而言也没有做同伴的资格,我们就在这里分手吧。”
他拉住我,“我没有小看你的意思。”
噢,这还是“没有小看我”呢,如果真的“小看”我那是什么样子啊?
看我不作声,他的声音严肃起来,“你要自己去找阿里斯兰么?赏金猎人们可能在到处找你。”
“你是在吓我么?”我抬起头看他,“至少他们还把我当成对等的对手呢。”说完我推开他继续走。
“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他在我身后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