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
那个名字就在卡在喉间,云淮晏沉默了片刻,最终说出口的还是那个陌生的名字:“杨恕。”
云淮晏苦笑:“他会带你去找你的父亲与弟弟,我若能立了战功,便替你去求父皇对端侯网开一面,虽不能荣华依旧,但恢复自由身过上寻常人家的生活总是能够的。若我……”
他自知时日无多,心中也时常对自己身后之事略作打算,差点脱口而出,若他至死无法替苏叶一家求得云恒宽宥,也会请三哥替他继续关照苏氏一门。
话到嘴边,他望着苏叶泛红的眼眶蓦然清醒,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若我无法求得父皇应允,你只能多等些时日,总是能等到天下大赦的日子。”
苏叶将头抵在膝盖上,心不在焉的应着。
院子里的雪化尽了,那些云淮晏费了不少力气扫成一堆的雪,在昨日雪霁天晴后悄无声息地化尽,院落里空空如也,仿佛这里不曾下过雪,也不曾有个叫做云淮晏的人和一个叫做苏叶的人曾在这里生活过。
在长平军里穷尽力气逃脱的是她,离别近在眼前时拖泥带水的也是她。
苏叶蓦然坐直了身子,转身盯着云淮晏,认真而严肃:“就像你刚刚说的,爹爹做错了事,你有不得不揭发他的理由,我也有我想要替他隐瞒的理由,尽管如此,我们却都是好人。”
她顿了顿,眼睛泛起闪亮水光,语无伦次起来:“可是他毕竟是我爹啊,从小到大他待我那样好,可是你待我也好,总之,我不能跟你在一起了,但我也舍不得恨你。我与杨恕一起走最好,我们,我们此生都不要再相见了,可是我们都要好好活着,不要受伤,不要生病,好不好?”
云淮晏看着她眼角落下来的眼泪,叹了口气将她搂进怀里。
他沉默了半晌,凑在她耳边轻声应了一声好。
这一夜的平静却无法维持到天明,墙外亮起火光,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来。苏叶自云淮晏怀中抬起头,他的脸色依旧一贯的苍白,在月光下剔透晶莹如上好的白玉,他抚着她的脸颊,拇指轻轻摩挲着她耳后的肌肤,指腹上常年持兵器磨出的茧子粗糙却依然温柔。
他们之间有过许许多多次离别。
可他们心下都明白,这一次离别不同于之前的那许许多多次离别。
云淮晏轻轻叹了口气:“你以后不要回京都,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住下来,若是遇到什么难事,想办法找个人到三哥府上去说一声。”
至于平王府。
他终究没有告诉她,那里未来只不过是一座没有主人的宅院罢了。
他希望她此生都不要知道这些,徜徉山水间快意自在。
这样想着,他在对她的嘱托里加上一句:“这世间的话虚虚实实,你以后听说了什么也不必全信。甚至你听他们说,我受了伤,我死了,也不必着急,可能我不过是厌倦了京都的生活,同你一样找了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自在生活罢了。”
第53章 失踪
那一夜之后聚荣山下那条地道的用途轻易地便明朗起来。
燕人善游牧而少耕耘,常迁徙而鲜定居,往年入冬后冰封雪冻食物匮乏,常有燕人铁骑洗劫梁国边境小镇掠夺粮草。去年起梁燕两国止戈言和,梁国开放每月初八的市集允许燕梁通商,燕国为示诚意自行封锁国境防止燕人叨扰边境,是以这个冬天的北境平静异常。
而平静的表象之下,暗里依旧蕴藏涌流。
聚荣山下地道的用途很简单,将梁国境内粮草以低价售给燕人,以免除货物出入梁燕边境的关津。
表面上看,只是梁国百姓为了一己私利铤而走险。
可仔细盘过那一夜截留下来的粮食后,云淮晏隐约觉得其中似乎有些古怪。他让陆小勇连夜搬出长平军历年来屯兵开垦及朝廷拨粮的账本,天色初明,立即将各营主将请到自己帐中。
云淮晏将昨日截留的粮食盘点明细与历年来长平军留存的账本分与诸人传阅。
吴一遇等人看到账本头大如斗,幸而钱多贪财,家里自留的一点产业进进出出均由他手,说到看账本,唯有他轻车熟路。
钱多粗粗翻了几页,喃喃道:“这数字有些夸张了吧。”
云淮晏示意他说下去,钱多又翻了几本:“昨天抓回来的人说他们都是本地农户,为了贪一点关津铤而走险。可是他们私运的粮草却不是小数,单单昨天晚上截留的,就够整个长平军小半年的口粮。”
云淮晏蹙眉:“北境多年战乱,沔阳城止战仅仅一年时间,农户的收成扣除佃租与自留,断不可能丰收至此。”
“粮食总不会是凭空冒出来的,如果不是他们自己种的,那只能是从其他地方运过来的。”迟谓插上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