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她手忙脚乱的模样,云淮晏又是好笑又是心疼,扯住她的手轻轻摇头,缓缓道:“不是药苦。没事,能喝得下。”
他撑起身子去够苏叶刚刚放下的那碗药,可是他身上绵软无力,手臂支撑了片刻便脱力地软了下去,险些一头栽倒。
幸而苏叶眼疾手快,将云淮晏接入怀中,轻声斥责:“你别乱动,我来。”说着,扶他重新半靠着软枕坐好,将勺子递到他嘴边,不忘仿佛叮嘱:“喝不下了要同我说,千万不要勉强自己。”
纵使苏叶这样说,那喂进去的几勺汤药却似乎还是成了云淮晏沉重的负担。
他们相拥着靠在床头讲话,都是些漫无边际毫无章法的闲聊。聊着聊着,苏叶发现只剩下她在说话,云淮晏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但回应渐渐少了。
她以为他是累了,便伸手要去扶他半躺下来:“累了吗?我扶你躺下。”
可是云淮晏却垂着头,腾出一只手来朝她摆摆手。
“怎么了?”
云淮晏抿紧了嘴唇一言不发,毫无血色的双唇已经抿得发青。
“阿晏?”
苏叶只觉得手背上被覆盖上一层冰凉,云淮晏猛然握住自己的手,他蓦然抬头望着苏叶,目光里含着许多情绪。
苏叶待要再问,只觉得怀里的人身子痉挛般地颤抖了两下,听见他从牙关间挤出了声音:“抱歉……”话音刚落,便伏在床沿,往床边的盆里呕了两口药汁。
他喝下的汤药本来也不多,几口便吐得干净。
眼看着他如今已是药石难进,苏叶心里发怵,面上却还是竭力保持着平静,倒了温水给他漱口,拍抚着他清瘦的脊背,安慰他:“没事啊,是药太苦,明日让白先生再改改方子。”
云淮晏身子本来就虚,呕吐之下更是孱弱得坐不住,苏叶将他扶在怀中,替他抚胸顺气。
他轻轻叹息:“刚刚你说,喝一口便有一口的药效,我想再难受我也要忍着,能喝进去一口,便有一分好起来的可能……”他说到这里,眼眶隐隐红了:“小末,对不起……”
她搂着云淮晏,轻轻吻过他冰凉的眼睛,冰凉的脸颊,然后抬起头,将眼泪逼回去:“阿晏,你不要担心不要难过啊,我们只要把每一日过好,便好了。”
云淮晏没有多说话,只是低低“嗯”了一声。
苏叶笑笑,低头再看他,只觉神魂欲裂。
云淮晏低着头,一手掩在唇上,指缝间一点一点渗出血色来。苏叶扯下他掩在唇上的那只手,便看见血色悄无声息地从他口中涌出,形成细细一条血线。
“阿晏!”苏叶惊道。
云淮晏神志昏沉,却拉着苏叶的手安抚她:“别怕,我不疼……”他口中还含着血,语音含糊,为着说这么几个字,呛了口血止不住地咳嗽起来,不知是牵动了哪里,咳嗽稍稍止歇,他便按着心口“哇”地喷出一大口血,来不及同苏叶多说什么,低低□□一声,又连接喷出两口血。
病逝汹汹,苏叶搂着云淮晏一步不敢离开。
好在苏木一直守在外间,听见里面的动静立刻去请白彦。
白彦来时,云淮晏眼中的光已经要涣散了去。
他如今病骨支离,弱不胜衣,那样清瘦的身子呕出那么多血来,简直是要将身体里的血液尽数呕尽了才会止休一般,衣襟上的血迹令人触目惊心。
白彦取了银针,小心翼翼地在他各处大穴落针,可银针刚刚扎进去,云淮晏便疼得浑身颤抖,撑着片刻,虽然呕血少了些,但口唇都见了青紫,气息竟然比方才呕血时更弱了几分。
白彦飞快收了银针,扶云淮晏半躺好:“要是能睡,便睡一觉吧。”
云淮晏听话地合上眼,仿佛当真倦极睡去。
白彦拎着药箱走到外间才向苏叶和苏木摇了摇头:“他如今脏腑出血的症状越发严重,身子又太虚,这样失血下去,他撑不了太久的。我方才为他施针止血,他的穴脉连最细的针都受不住了,药也喝不进去,针也受不住,我,我真的也已经没有办法了。”
苏叶只觉得一股凉意从心脏涌出来奔向四肢百骸,她明明早已经知道他无法同她相携白头,可是一直自欺欺人的想万一他还撑得住呢?
她不求偕老,一年,两年,多久都好,只希望她还有机会同他将他们错失的那些年弥补回来。
这样,在她此后漫长而无聊的余生里,至少能有些事可以慢慢追忆。
白彦看着苏叶,眼中尽是悲悯:“他现在只是不再往外呕血,可是内里的脏腑经脉仍在渗血,只要不是刚刚那样的大出血,便也不会立刻危及性命。但无论如何,他现在都不会太好受,你别送我了,去陪陪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