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淮晏却不接他的话,反问他:“苏槙怎么样?”
“暂时死不了。”白彦心不在焉地回话,目光却落在云淮晏脸上来来回回打量。
大约是因为还发着烧,他脸上竟浮着一抹红,只是唇色惨淡着实是骗不过人。
白彦早料到会这样,云淮晏只要一醒发现自己不在他身边,定然会起疑是云淮清出了事,陆小勇和锦瑟无论是否告诉他实情,他都不会肯乖乖躺在床上。
“那他醒了吗?”
白彦看了苏叶一眼,刚刚这小丫头还趴在云淮晏怀里哭,怎么他一进来,两个人之间隔了那么远的距离,几天不见,苏家丫头倒是懂得害羞了。白彦捋了捋胡子,摇头:“他脑子里的血块要慢慢散,我留了方子,他若明日戊时还未醒来,丫头,你再让人来找我。”
“苏槙情况紧急,先生便留在这里,待到他情况稳定了,再回王府。”
话是云淮晏说的,却正戳中了苏叶心中所想。
可她却没料到白彦会那样生气。
“不行,我现在就要回去,你小子也得跟我回去。”
“我以大梁皇室第七子的身份,要你留下来。”
几十年百草谷谷主宁景深与大梁女帝云盈伉俪情深,宁景深给百草谷立下规矩,大梁皇室有所求,百草谷医者不可袖手旁观。
白彦瞪着云淮晏,气得胡子抖了抖:“你居然因为这种事跟我摆起架子来。好,留下便留下,锦瑟,你听见了,是你家殿下让我待到世子情况稳定了再回去的,到时候你们可别来求我。”
云淮晏拦下锦瑟:“自然是我说的。”
说话间又转过身去看着苏叶,云淮晏将手抬起几分顺势理了理她鬓角的碎发,安慰她:“有白先生在,你放宽心。”
话到这里,云淮晏停顿了一下,侧过脸去眉头蹙了蹙咽下翻涌的腥气。
他自然是想要陪着她的,但是从平王府到端侯府这一路折腾已经快要耗光了他的力气,身上每一处伤都火辣辣的疼,连脏腑间的闷痛也愈演愈烈。
有一个苏槙已经够了,若再多个人倒在她面前,这姑娘怕是要发狂。
云淮晏骤然收回手,卷着衣袖抵在唇边咳了两声。他今日穿着的衣裳近乎玄色,袖口喷溅上的一点濡湿色泽难辨,而苏叶心里有气有怨,目光也并未落在他的身上。
于是,他胸口那团没能压抑住的血腥气,得以彻彻底底藏了起来。
云淮晏将手背到身后去,用力朝苏叶挤出一丝笑:“我先走了,好好照顾自己。”
彼时苏叶并不知道,他背负着什么样的伤痛转身。她也不知道将白彦留在侯府只身离去,他又将面对什么样的凶险。
那时,她心中对他只有满腔怨怼。
他惹下的祸事,那么多人受到牵连,那么多人为此奔波,他却拂袖而去,衣袂翩然。
接下来的两日,白彦当真便在苏槙的起居院落中住下,施针煎药皆是亲力亲为。
苏槙已无性命之虞,身上的伤即使是白彦也无计可施,他在第二日醒来后靠床半卧郁郁寡欢,白彦不知如何宽慰,临走前叮嘱苏淳苏叶派人好生看护着。
苏淳要亲自送白彦,被他婉拒了。
白彦朝着苏叶努努嘴:“侯爷,老夫的药箱有些沉,可否让二小姐帮我提一程?”
这意思是要一路送他回平王府去?苏叶别别扭扭地站在苏淳身边,不肯答应。
苏淳拍拍女儿的肩膀道:“小末,你就替爹送送白先生吧。”
侯府的马车内饰看起来比平王府的还要精致些。
不过几日,深秋已转为初冬,车里已经换上了狐皮垫子、羊绒毯子,鎏金小手炉也用缎子细细包裹了一圈。苏叶捧着手炉缩在车厢角落不肯说话。
“丫头,你是生他的气,还是生我的气?”
苏叶撇嘴:“先生是舍弟的救命恩人,我自然不敢生先生的气。”
“你弟弟已经没事了,一会儿你也去看看他,好不好?”
苏叶轻哼一声:“我为什么要去看他?”
为什么要去看他?白彦忍不住苦笑,你只道他策马扬鞭少年英才,却不知他如今病骨支离沉疴难愈,见一面便是少了一面。后来白彦一度懊悔至极,如果他不是那么听云淮晏的话,如果他身边的人知道他只是活着便已足够艰辛,是不是他们会在这段日子里对他好一些?
“端侯没有告诉你,陛下打了他?”
这件事显然苏淳没有告诉她。
苏淳与齐王云淮定一向交好,也是拥立云淮定的群臣中最为德高望尊的。在诸皇子中,尽管云淮晏军功卓绝,但苏淳断定被云恒推上风头浪尖的人必然不是他属意的皇储人选。独女苏叶嫁给云淮晏,倒不如嫁给大皇子云淮定,亲上加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