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青凝抿着唇不发一言。
鲜钰弯下了腰,两指捏上了脚踝上的铁扣。
厉青凝依旧目不斜视。
鲜钰沿着那冰凉的铁链,一寸寸往上捏着,只稍一用劲,铁扣上那一截链条哐当一声落在了地上。
断是断了,可缠在踝骨上的那一截仍绕得紧紧的,只是无须被牵扯着了。
厉青凝眉心微微一蹙,“你这是在藐视皇威。”
“非也,”鲜钰意味深长道:“本座只是觉得殿下私心过重了,分明是在假公济私。”
厉青凝纤长的眼睫微微一抖,眸光骤然一动。
她坐得远,只有黯淡火光照了过去,那脸色依稀有些晦暗。
鲜钰见她一副行端坐正的模样,玩心忽起,故意提起了下裳一角,露出那尚还缠了一圈铁链的脚踝来。
细瘦的脚踝上搭着一圈铁链,像是富人家的玩物一般,只是这人的神情却不甚乖顺,微微抬起下颌的模样骄矜又略显傲慢。
“也不知刑部何时有将嫌犯带来还需用黑布遮掩的规矩了。”鲜钰话音缓缓,说得似是十分漫不经心。
厉青凝微抿的唇一动,半晌才道:“方才刚立下的规矩。”
“那明日还有这规矩么。”鲜钰问得十分认真。
“无。”厉青凝言简意赅。
闻言,鲜钰笑了,唇角微微提着,一副不怀好意的模样,全然不像是个阶下囚的样子,反而在这刑房里坐得十分惬意悠闲。
她又道:“殿下果真假公济私,莫不是想趁着本座被蒙着眼,再做出些什么出格的事来。”
话音刚落,厉青凝长眉一颦,“一派胡言。”
“是不是一片胡言,殿下心里清楚。”鲜钰字斟句酌着,“这给嫌犯上足链本是禁卫该做的事,可堂堂长公主却屈尊弯下了腰,那两人见到,也不知出去后会如何编排长公主。”
“那两个禁卫是本宫的人。”厉青凝淡淡道。
“那殿下就是承认了,足链是殿下亲自上的,心思着实叵测,竟还不愿假手于人。”鲜钰双眸微眯,将远处坐得端正的人锁在了眼里。
厉青凝沉默了许久才道,“不错。”
那红衣人笑得愈发放肆,原就柔美的面貌更显明艳,“方才殿下说通融一事再议,那就是可以通融了,也不知要如何才能贿赂殿下。”
这话暗藏深意,“通融”和“贿赂”四字一字一顿的,分明是在暗示什么。
厉青凝胸口底下那颗心猛地一跳,指尖也被连带着微微发颤。
刑房忽而又静了下来,屋外也静悄悄一片,连半点声响也没有。
过了许久,厉青凝才动了动干燥的唇,说道:“无须贿赂,本宫向来大度。”
闻言,鲜钰几近要咬碎一嘴皓齿,她可不想厉青凝这般大度。
“可小人不想欠着殿下的。”她缓缓道。
“你又不曾欠过本宫。”厉青凝愣了一瞬道。
确实如此,鲜钰不曾欠过她什么,反倒是她亏欠这人许多。
“那殿下还是惩处小人吧,否则小人过意不去。”鲜钰闷声道。
厉青凝额角一跳,也不知这话说来说去的,怎又绕回来了。
她蹙眉道:“休想。”
鲜钰倒吸了一口气,“也不用大费周章。”
顿了一下,她接着又试探般说道:“譬如找个黑暗无光的小房子将我关起来,让我哪也去不了,叫我除了殿下再见不到第二个人,只得日日哀求殿下对我好一些。”
厉青凝:……
漆黑的刑房里,玄衣殿下的面色十分复杂。
鲜钰小心翼翼又道:“若不,还赊着的一个冒犯就不算数了,小人让殿下冒犯回来?”
厉青凝一哽,看远处红衣美人娇娇弱弱的,那谨慎小心的模样一时显得温顺柔软。
她鬼使神差,又觉得在这刑房里谈及私事十分不得体、不合适,朱唇微微一动,说道:“回去再说。”
“回阳宁宫么?”鲜钰双眸一弯。
“本宫在城西有一处住宅。”厉青凝道。
鲜钰恍然大悟:“殿下好心机,原来早就想好将小人困在漆黑无光的小屋里了,偏偏还要小人开口恳求,如此倒是显得殿下十分清高又十分得体,且还合乎常理了。”
厉青凝:……
她是真的从未这么想过。
再一回味这人方才说过的许多话,那忽然而然的自谦着实做作又谄媚,分明是装模作样地勾着人往坑里跳。
“小人可是凤咸王的谋士,就这么无端端失踪了,刑部若是问及,殿下该如何解释?”鲜钰问道。
厉青凝淡淡开口:“你无须担忧。”
在凤咸王一干人等还被审问着时,长公主的马车辘辘驶走。
车舆里坐着三人,可透过窗棂却只能见到那高不可及的长公主与她的贴身婢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