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心, 你且先出去。”厉青凝淡淡道。
她声音本就冷清,许是身居高位久了,话语里多少带了点强硬。
在这寂静之中,忽然道出的声音更是显得肃冷,可却在被刻意压低了后, 又带了点含糊不清的意味。
芳心连忙应声,松了一口气便退出去掩上了门,可退了出去仍是惴惴不安,生怕里边两人一言不合就打起来。
毕竟两人“打”来“打”去也是常有的事,是她……
这一般人所理解不能的。
屋里。
厉青凝顶着鲜钰投来的那不齿又略带讥讽的眸光,沉默了许久才垂下了眼眸。
烛光明灭摇晃,她的脸在明暗之间,身上的冷厉似被这柔和黯淡的光给抹去了不少,身上锋芒隐下了大半,变得柔和而又婉约。
像是棱角被打磨了一般,分明是在让步。
也不全然是让步,而是觉得她得做些什么,让鲜钰信她才是。
“本宫当真不会骗你,半个字都不会。”厉青凝不紧不慢说,每个字都似是斟酌过的一般,比之平时竟似多了几分郑重。
她说完才朝鲜钰望去一眼,那眸色也温和了许多,也不蹙着眉头,目中橙黄的烛光跳跃着,也没有了冷意。
或许是厉青凝这模样太郑重也太过认真,似乎是真的想好好解释,也想说服她一般,鲜钰竟错愕了一瞬。
一时之间竟有些不适应来,她微微张开嘴,眼眸动了动,目光忍不住闪躲了起来,浑身锋芒似被裹起来了一般,没了这戏谑恣意的伪装,还有些不知所措。
鲜钰还真别开了头,身上锋芒是被这柔软的烛光给裹得连刺儿也不剩了,可仍是硬拉下脸,说道:“殿下莫非是在讨好本座。”
她本来想说她可不吃这一套,可心下分明就吃极了,哽了一下后,后半句话怎么也吐不出来。
先行示弱的人微微颔首,唇齿间挤出一个字,“是。”
如此简单明了,连丝毫犹豫也不曾有,唇一张就道出了一个“是”字。
这么简单的一个字,却让鲜钰瞳仁微微一缩。
鲜钰抿起唇,或许是厉青凝这姿态一时间放低了许多,竟无所适从了。
她欲言又止,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眼眸一躲一闪,刚想偷觑厉青凝一眼时,才发觉厉青凝正直勾勾地看着她。
果真是直勾勾的,却与钩子不一样,十分柔和,不见尖锐的金刺,也不逼着她咬上钩饵。
从前世被逼得颠沛流离,后又在万人面前被施以重刑,再到重生一世,在停火宫遭受冷眼,她已许久没被这么温柔地看待过了。
真的过了许久。
很久,极其久,久若隔世。
或许在沐池里时,厉青凝待她也十分温柔……
可却分明是在按捺着意欲,又像是在揉磨她的戾气,不然为何会将她的脚踝捏出红印来。
不像现在这般,真真是柔到像是风平浪静的湖水一般,她是湖中的岛,正被包裹着。
她看得出来,厉青凝是真的变了许多,不再像前世那般孤高冷傲,也不再不由分说就让她走了。
“我……”厉青凝的唇微微张开。
鲜钰猛地抬眸,听到这向来高高在上的人竟这般自称,明摆着又放低了姿态。
“我是在讨好你,也是在讨你恕谅。”厉青凝慢声道。
一字一句,皆慢到像是要让她听进耳里,记进心里一般。
那一瞬,鲜钰只觉得浑身的劲似都被卸下了一般,一时竟不知靠什么支撑。
她忽然发觉,她将前世受过的委屈都化作今生的戾气,数次对着厉青凝都十分咄咄逼人,似乎就是为了这句话。
前世厉青凝让她走,然后不告而别,只留给她一具骸骨,她愤恨无处宣泄,即便是屠了皇宫,又杀了那身穿龙袍的人依旧不解气。
原来,为的是这句话。
鲜钰如梦初醒,原来她在等这句话。
一时之间,所有的委屈似是找到了突破口一般,似山洪一般泻出,将她冲刷得头昏脑涨的,浑身都没了劲一般,只能微微发颤。
她就是想听厉青凝郑重地赔罪,想看厉青凝放低姿态求她谅解,而不是依旧像是高高在上的明月一般,冷若冰霜地说一句不痛不痒的话。
这一哽塞,登时双眼也氤氲了起来。
鲜钰将头别开,莫名觉得有些丢人,她前世被那般惨待都未曾流过一滴眼泪,如今倒是鼻眼酸涩了起来。
“殿下这讨好,看起来并非十分有心。”她努了努嘴道。
厉青凝见她移开双目,那双雾蒙蒙的眼里锐利的神情也软了下去,问道:“你想我如何讨好。”
鲜钰听后就笑了,也不知这厉青凝是真不知还是装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