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宫女见她出来, 才呼出了一口气, 左右望了一眼,压低了声音道:“姑娘随奴婢来。”
鲜钰微微颔首,先前还回味着嘴里的糖味儿, 结果转眼就坐上了装满了潲桶的马车上。
潲桶装得十分挤,她和那小宫女挤在其中, 被一股酸臭的味儿包围着,一时间, 嘴里木樨糖和甜小红豆留下的味道登时不香了。
鲜钰屏息坐直,原以为出了宫门就好了,却不料,马车在宫门竟被拦了下来。
那身着黑衣的禁卫道:“腰牌何在。”
那小宫女连忙摸出了一块木雕的腰牌,双手呈了过去。
在先前上马车之时, 小宫女也曾借予鲜钰一块腰牌,那腰牌上刻的是别的宫女的名姓,说是以防万一,让鲜钰随身带着。
鲜钰见她拿出腰牌,也窸窸窣窣地摸出了那一块,给那持刀玄衣禁卫递了过去。
小宫女低着头,交叠着放在身前的手微微有些颤,似是担心鲜钰会被看穿一般,还暗暗转动眸子瞄了一眼。
鲜钰递出腰牌后便垂眼等那禁卫查看,谁知那禁卫竟看了许久。
查看腰牌的禁卫蹙起眉又道:“抬起头来。”
鲜钰不得不缓缓抬起眼,垂在身侧的手却缓缓攒紧,灵气已然聚在手上,却为了不免再生出事端,又暗暗将灵气散去。
小宫女听见那禁卫叫抬头,肩颈微微一缩,暗暗吞咽了一下,一双漆黑的眼像机警的小动物一般。
自那次被厉青凝摘了面纱之后,鲜钰便久久未曾戴上了,如今月色正浓,巡查的禁卫手持着火折子,暖黄的光落在她的脸上。
那火苗在风中摇曳着,光也不甚明亮,照在人身上,平白增添了一圈柔和的光晕来。
鲜钰脸上阴戾不见,反倒多了一分柔和。
她容貌昳丽,也不似寻常宫女那般瑟瑟缩缩的,这一眼就让人看出不对劲来。
那禁卫瞥见她面容的时候不由得愣了,许久才回过神时诧异道:“今日怎两人一同出去?”
鲜钰没吭声,一旁的小宫女连忙道:“回大人,奴婢下月就要去太乐署了,这位是新来的,日后便由她来接任此职。”
禁卫微微颔首,“那便提前贺喜,太乐署可清闲不少。”
小宫女扯起唇角笑了,“多谢大人,可奴婢也不过是换个地儿做事罢了。”
鲜钰垂眸听着,她前世硬要缠着厉青凝,自然知道不少宫中的规矩。
宫里运送洗刷潲桶和恭桶的,大都是地位极低的下人,多是出身低下的宫女或罪奴。
这小宫女想必过得十分苦,才担了洗刷和运送潲桶之职,想来也是厉青凝开的口,否则小宫女也不能被调去太乐署。
“千秋节前后出了不少事,想必你们也有所耳闻,陛下有令,往后出入宫除了要身携腰牌和通行文书外,还需各宫的管事露面,否则恕难放行。”那禁卫说道。
宫里人要出去原本就很难,如今又非得让管事的露面,一些行宫里管事的自然是娘娘们,这是要出了事后上下并罚的意思了。
娘娘们自然不想沾染祸事,如此一来,宫里人要出去也就更难了。
鲜钰眸色沉沉,也不知厉青凝究竟安排妥善了没。
“文书可有?”那禁卫又问。
小宫女连忙从袖口里拿出了一卷纸卷,低声道:“先前大人都未曾看过文书,幸好奴婢这回带上了,否则这些潲桶可就拿不出去了。”
禁卫打开了纸卷,细细看了一番,说道:“这文书是先前的。”
“但文书上写明了,奴婢负责潲桶的这段时日,是能进出宫的。”小宫女着急得声音略微颤抖着,连忙又道:“这些桶里的东西是绝不可在宫内留过夜的,若是出了差错,奴婢怕是要被罚去负责恭桶了。”
禁卫看了许久,又听见小宫女近乎要抽泣起来,索性道:“罢了,只你一人出去,领上一碗符水喝下,一个时辰后定要归来。”
小宫女抽噎声登时一止,错愕又十分不知所措。
鲜钰自然知道那符水是用来做什么的,寻常人喝下后,便能从镜中窥见那人的一举一动,只是并不能维持太久,只得半日。
皇帝用此符水,是避免宫人出逃后寻不见踪迹,如此倒省了不少心。
她缓缓抬眸,唇角微微一扬便道:“罢了,下回拿了文书姐姐再带我走一趟也不迟,总不会让姐姐去不了太乐署。”
与前世一般,在筑基之后,她的年岁虽长,但容貌停留在了碧玉之年,看起来仍是和十七八岁的姑娘,身子又瘦弱得很,看起来甚是楚楚可怜。
如此看来,她将这小宫女称作姐姐也十分妥当。
小宫女哽了一下,僵着脖颈侧头朝身侧的人看去,支支吾吾道:“那、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