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细细一想,若国师真有那翻云浮云且又能偷天换日的本事,他何须惧怕鲜钰。
莫非,他忌惮的,根本不是鲜钰?
厉青凝靠在椅背上凝神沉思着,倏然睁开了凤眼,眸光冷得似是能刮骨一般。
跟在一旁走着的小宫女低着头,并未看见厉青凝的神色。
回了阳宁宫,她步入了寝屋之中,等着芳心传讯归来。
一个时辰后,芳心叩开了厉青凝寝屋的门,眼里尽是慌乱。
“怎么了。”厉青凝蹙眉问道。
芳心倒吸了一口气,一鼓作气道:“仙子已不在城西宅子里了。”
厉青凝愣了一瞬,眸色倏然一沉,那瞳仁黑得似是藏了遮天蔽日的浓云一般,她险些捏碎了手里的茶盏。
她冷声道:“那只兔子何在。”
“不知。”芳心低头道。
厉青凝手里的茶盏啪一声便碎了,那滚烫的茶顿时四溅而出。
那茶水是烧开的,一瞬便将她的手烫红了,她却似是不觉疼痛一般,手里还握着那碎裂的茶盏一角。
“殿下,你的手!”芳心慌乱道。
“无妨。”厉青凝冷声问道:“屋内可有打斗的痕迹,可有觉察到他人的气息?”
芳心连忙定下心细细回想,片刻才道:“都不曾见有。”
厉青凝缓缓呼出了一口气,那丹红的唇微微张着,久久才又问道:“她可有留书。”
芳心这才睁大了双目,似想起什么一般,连忙往袖口里摸。
她边找边道:“未见留书,不过桌上的茶盏下压了这一物,但……奴婢不知仙子是何意,顺手便将其带回了。”
厉青凝只觉得头昏脑涨,闻言便冷着脸朝她看了过去,只见芳心双手里正躺着一角布料。
那布料是墨黑的,用金翠两色的线绣了繁复的花纹。
她认得,这布料是从她的衣裳上撕下来的。
是那日清早,鲜钰躺在桌上情动忘神,喘着气从她的衣裳上撕下来的。
那时鲜钰撕了这布料,将其放至鼻边细细嗅了嗅,噙着笑道:“有殿下身上的香气。”
她那时已被欲念冲昏了头,按住了那人的手便道:“你待如何。”
“我……”鲜钰话未说完,忽地咬住了唇,双肩微微一缩,颤得似是展不开了一般。
她一边按着鲜钰的腕骨,一边动起另一只手。
鲜钰眼梢红得很,紧咬着唇的牙关一松,忍着未呜咽出声,将一个字一个字费力地从唇齿间挤出来,道:“要将此布收起。”
“收起来作甚。”她继而又问。
“自然是让你我看到时,都能想起今日是如何的荒唐,好让我不在殿下身侧时,殿下日思夜想,孤枕难眠。”鲜钰笑道。
思及此处,厉青凝陡然回神。
她一时哑声无言,半晌才冷静了下来,连忙伸手去捏起了芳心手里那物事,哽了一下才道:“压在茶盏下?”
“是。”芳心道。
厉青凝将那碎布往手里一攥,一腔怒意登时消散,唯想去抄经书。
由此看来,鲜钰未栽在国师手里,她是自己走的。
走了还不成,还得留下一物来惑乱她的心绪。
第93章
浩瀚天地间, 一叶扁舟迎风而行。
无人划桨, 可那扁舟却在时而高涌、时而下滚的海浪上漂浮前行着。
船头红衣人负手而立,而舟篷里却蹲着只兔子。
鲜钰是真走了,在渡口用玉石换了一叶扁舟,抱着兔子就上了船。
船是在渡口时, 用玉石和一个船夫换的。
换船之时, 那在岸边站着的船夫难以置信地看着手里躺着的玉,张嘴凑近咬了一下,磕得牙疼才信这是真的。
他错愕地看着船上的人, 问道:“姑娘要坐船去哪儿。”
“出海。”鲜钰道。
那船夫闻言更是难以置信, 连连摆手道:“姑娘, 这船出不得海, 况且海上渺茫一片,出了去连路都识不得了,这两日风浪又大得很, 这船定会被掀翻的。”
“无妨。”鲜钰面上遮着珠帘,面容模糊不清的, 可观其身姿和气度不凡,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姑娘。
那船夫想得就更是多了, 心道这姑娘莫不是要私奔,又抑或是被人伤了心,这才想去到海上去寻一时清静。
他欲言又止,看着那红衣姑娘上了船,却不曾碰船上的桨, 那桨又沉重得很,哪像是这姑娘能划得动的。
又观那红衣姑娘怀里还抱了只兔子,那抚在兔子身上的手素白如玉,一看就是不曾沾过阳春水的,出了去哪活得下来。
船夫拿了玉石,心里又分外清楚这破破烂烂的小舟根本连半两银子也不值,更是觉得亏欠了人家,不由得道:“姑娘这时候当真出不得海,同别人置气也就罢了,莫要与自己置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