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刚出,厉青凝呼吸一滞。
鲜钰见厉青凝神情微微一变,更是得意至极,她就是想将这长公主得体的伪装一层层剥下来。
“殿下那梦中人是不是眉似什么细柳,目含什么秋水,行似弱柳扶风,还珠帘覆面。”她接着又不紧不慢地说。
这恰恰是厉青凝先前在慰风岛时一字一句同她说的,她记得清楚,如今恰好能复述大意。
厉青凝那清冷的眸子骤然一缩,她微抿起唇。
先前是她大意了,竟对着孩童时的鲜钰说出那样的话,如今这话从对方嘴里说出来,不免有些……
有些难为情。
“怎么,殿下亲口所说的,不认了?”鲜钰哂笑。
厉青凝是真真切切明白了,面前的人先前在岛上时的乖善全是假的,这人与在她梦里时一模一样,哪知道什么腼腆羞涩,明明牵起唇角就能道出揶揄奚落的话来。
可是即便如此,面前这狡黠的红衣人又怎知自己梦见过她?
她又怎会无端端入自己的梦?此事还是颇为蹊跷。
“本宫只对师妹这般说过。”厉青凝思忖了片刻。
鲜钰又逼近了些许,心道这厉青凝果真要翻脸不认人,她咬牙切齿道:“那你怎不问,我是如何得知你对师妹所言所表的?”
“如何得知?”厉青凝慢声道。
鲜钰恨恨开口:“那是因为——”
她话音戛然而止,再看厉青凝那沉着的模样,分明不是真心实意想问她。
不愧是皇家人,狡猾得很,还妄想从她嘴里套话,令她亲口道出。
这么一来,本是她要质问厉青凝的,现在反倒成了被问的那一个了。
“因为什么。”厉青凝掂量了一瞬,缓缓道。
鲜钰抿起唇不想说话了,“你明知故问。”
“你不说我从何得知。”厉青凝眼眸半垂,不去看鲜钰那双微微泛红的眼。
“你得寸进尺。”鲜钰别开眼,往后避开了些许,就连声调也弱了几分。
厉青凝淡淡道:“本宫只是就事论事。”
鲜钰看她面上无甚表情,忍不住又说:“殿下师妹尸骨未寒,可殿下提及她时却没半点悲恸,殿下心可真凉。”
厉青凝额角一跳,“你怎知本宫不悲恸。”
“可你分明连半分难过都没有。”鲜钰又道。
“你又未曾摸着本宫的心,怎知本宫心是冷的还是热的。”厉青凝似是在缓嚼着字音一般,一字一顿的。
明明面前的人语调平平,可鲜钰的心却猛地一跳。
“再说,你怎知本宫与师妹关系如何。”厉青凝丹唇微动。
鲜钰倒吸了一口气,微眯星眸,“殿下为师妹建了衣冠冢,想必关系极好。”
厉青凝:……
这事儿终于还是提及了。
她只好略微示弱道:“是本宫有错在先,逼得师妹离岛出海,师妹玉牌断碎,本已是回天乏力之象,是以本宫才立了个衣冠冢,不料玉牌忽而复原如初。”
鲜钰还真料不到有这么一出,她似信非信:“这玉牌竟这般劣质?”
厉青凝哽了一瞬,“慰风岛悭吝,想必用的都是些边角料。”
鲜钰狐疑地睨了厉青凝一眼,不曾想这长公主竟会服软。
厉青凝神色不变,“玉牌能复原也是好事,本宫既答应与师妹同吃同住同行,自然是盼着师妹能回来的,只是不知师妹愿不愿回来。”
鲜钰心尖一抖,心道,厉青凝明明知道她就是那小孩儿,还故意这么说,服软也不服得明显一些。
她欲言又止,只听见屋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那两个被放倒的护卫兴许已经醒了。
看厉青凝眸光沉沉,波澜不惊的眼里隐隐映着她的身影,她哑然无语,耳畔微微一热,左思右想下连忙夺窗而出。
她心道,先躲了护卫再说。
掩着窗的墨纱被掀起,刺眼的光从外斜进了屋里。
只见一个羸弱纤细的红衣人从窗里翻出,几步又到了屋顶之上,一瞬便不见了踪影。
来时心如止水,走时思绪百般复杂。
鲜钰走了一段,还回头望上了一眼,看厉青凝有没有跟过来。
然而道上空无一人,唯有枯黄的叶子从树上簌簌落下。
鲜钰一哽,心道厉青凝嘴上说要和师妹同吃同住同行,却不来追她。
气人。
院子里两位侍女见她回来,讶异道:“姑娘何时出去了?”
“方才见你俩昏昏欲睡,我便出去走了走。”鲜钰声软音柔。
侍女也不多想,毕竟看她这般纤细柔弱,又是凤咸王的谋士,想必也无需时刻盯着。
其中一人道:“时候还早,姑娘大可小憩片刻,今夜听岚宫有宴,到时奴婢再唤姑娘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