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玉心黑面冷,说话素来不留情面,华湛从里到外都鲜嫩鲜嫩的,哪里是他的对手。
于是乎,这位年纪轻轻的新帝每日被欺负三回,屡战屡败,屡败屡战,也是颇让人佩服。
沉玉一点也不觉得欺负华湛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他觉得自己已经非常谦和大度了,当下伸手回握住华仪拉他的手,面色不变地对华湛道:“陛下要是再不回御书房处理政务,我就不得不采取一些特殊手段了,嗯?”
华湛脸色一白,不甘心地瞅了瞅阿姊,奈何他亲姐早就对夫君百依百顺了,就是不看他。
少年耷拉下脑袋,对二人行了一礼,又垂着袖子十分颓废地转过身走了。
他走了两步,又不甘心地回头道:“我就站在这里看着你们走,也不行吗?”
华仪正要开口答应,沉玉立即拒绝道:“不行。”
华仪:“……”
华湛:“……”
最后,在少帝的一步三回头下,沉玉和华仪一道上了马车,再不看华湛一眼,车夫一扬马鞭,双马齐鸣,马车疾驰而出。
这天下已无人可以阻拦他们,自马车弛出帝京那一刹开始,他们便不会再回来了。
年末之时,江南。
沉玉站在屋外,脸色阴寒。
产婆小心翼翼地护着刚刚出世的小公子,弯腰对沉玉细细说产后夫人应如何调理身子云云,顶着沉玉颇有威压的眼神,额头上渐渐有冷汗渗出。
沉玉只冷淡地扫了一眼产婆怀中的孩子,丝毫没有要抱的意思,示意身边早已安排好的乳娘接过孩子,转身大步入了屋。
生产过后,屋内还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屋外阳光刺眼,金芒洒落在床榻之上,给明净丽容添上一丝柔和灵秀之色。
她在深眠,呼吸清浅,额上仍有细汗,脸色也有些惨白。
他脚步不由得放缓了,慢慢坐至她身边,拿了帕子给她搽汗,低眼看她安然睡颜时,不觉得心底柔软一片,疼惜地亲了亲她的额头。
目光从她的脸上下滑,直至挪到已经恢复平坦的小腹之上,薄唇才忽地一勾,露出一个似冷非冷的笑意。
总算将那拖油瓶给生了下来。
她一心想生,他总拗不过她的意思,不过生下来之后要怎么养,还是他说了算。
整个山庄的人都知,他们的小主子一点都不受宠。
年纪还小时,虽然大半时间都是养在乳娘身边,可夫人惦记娇儿,总是要命人将孩子抱来哄哄,小公子生来灵秀漂亮,不哭不闹,任谁见了都喜欢。
可沉玉不喜。打那时起,心心念念着阿姊的少帝华湛便忽然见沉玉转了性子,一改往日不许他下江南的态度,反而表示“你阿姊想你了你可以来探望探望”,虽然华湛一时没有想通是为了什么,却还是屁颠屁颠地溜到江南来了。
初次见到小侄儿,华湛又惊又喜,对这冰雪伶俐的小婴儿爱不释手,时常抱着他。
沉玉乐见其成,便再命人在山脚下新建了院子,带着华仪下山去住几日,名曰散心。
华湛原本在山庄里等着二人玩够了回来,可久而久之,就咂摸着有些变味了——难道是……自己又被孤立了,还带着这孩子一起?
华湛低头摸了摸小侄子滑嫩嫩地脸颊,忽地产生了一股同是天涯沦落人之感。
后来,年岁渐久,小公子华旻渐渐长大。
华旻生得好看,一双黑眸天生带着玉砌般的光泽,五官精致,颇像沉玉,故而华仪颇为宠爱他。
这孩子也比常人聪颖,早早学会了说话。他说的第一个字就是“娘”,后来会唤“乳娘”,“公公”,就是不肯开口喊“爹”。
沉玉对孩子一向冷淡,加之他气场冷冽,容音淡漠,华旻年纪虽小,也知道爹爹不喜欢自己,越发害怕沉玉。久而久之,华仪也看出了旻儿心思敏感,暗暗惊奇,也曾亲自劝过沉玉,无奈每次都被他亲亲搂搂地搪塞过去,无一例外。
这对父子僵持不下,后来旻儿竟也自己悟到了应对的办法。
譬如这日,华仪正在卧房午睡,外间守着的婢女昏昏欲睡,隐隐约约便瞧见一个小人儿摇摇摆摆地走了过来。
四岁的华旻步履蹒跚,头戴雪绒描红襟小绣帽,脖颈上挂着小锁,腰间缀着小流苏白玉吊坠,一身吴绫制成的小袄,粉雕玉琢,颇为可爱。
华旻学着爹爹,面无表情,小嘴轻抿,两颊鼓囊囊的,还算有三分气势。
婢女心底软成一片,喜爱得不行,蹲下身子平视小公子,笑道:“小公子,夫人在午睡,公子还是稍后再来找娘亲玩吧?”
华旻淡定地摆了摆手,“我、不打搅娘亲,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