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到了咱们遇到的那位老樵夫,可若说他是山神,他和村里人又熟着呢。
算了,不管他是人是山神,归根到底,他没有恶意,还帮了我们不少。
冬日连鬼也懒得动弹,好在我们买了充足的物资,至少这个冬天不担心挨饿受冻。等外面风雪更大了些,我便不让蓁蓁再出门,要做什么有两个鬼就行了。
一夜北风紧,我正在暖和的房子里,教一人一鬼算数学——
“今有雉兔同笼,上有三十五头,下有九十四足,问雉兔各几何?”
小姑娘满眼茫然,灼华趴在桌上掰着手指头数。
我笑道:“你就算再变出十根手指也不够数的,方法也简单,你让它们各抬起两只腿,三十五头,一共要抬起多少腿?”
小姑娘继续茫然,灼华重新开始掰手指。
……好的,是我的错,你们连乘法都搞不定,何况是鸡兔同笼设方程组。
就在这时候,木门外传来了“笃笃”的敲门声,在北风呼啸中显得清晰无比。
房间里瞬间一片寂静。
这种天气,这个时间点,来的怎么也不能是人吧?
是厉鬼,还是山中精怪,又或是山神呢?
左右这房子里还有两个鬼,我们是不怕的,来者都是客,我让蓁蓁去里屋待着,又让灼华去应门。
木门打开,先是北风吹进了一地凌乱雪花,接着才是一袭大毛裘服,来人是个二十多岁的妇人,乌云半翻髻,白妆清淡眉,发间一支卷云金簪,进屋脱去裘服,粉胸半掩凝晴雪,宛如一朵绿牡丹,花开富贵,妖娆奢华。
有道是“翻新谱洛阳明,疑是花残万叶盈。萼下闾门还授色,珠来金谷好停声”。[1]
牡丹精?现在大冬天的,牡丹还能到处跑呢?
美貌妇人施施然行了一礼,声音如黄莺出谷:“妾身四娘,在山中游景,不幸迷路,外面风雪太大,可否借宿一夜?”
……好家伙,谎话也不知道编圆了,十万大山哪里来的游景之人?她要是活人,我名字就倒过来写。
只是这家伙既然装成活人,也没有上来就攻击,我也不想直接撕破脸皮,敷衍过去得了,毕竟蓁 蓁还在里屋。
“妾身未曾用膳,可有吃食?”四娘娇声问道,眉目含笑。
你这就图穷匕见了?这里能有什么吃的,房间里的极阴之体吗?我面色不变,沉稳道:“清汤面,吃吗?”
四娘的脸僵了僵。
我微笑道:“山中天冷,姑娘受了冻,吃碗清汤挂面,暖和暖和身体。”
你不是说自己是活人吗?我看你吃不吃!说完,我也不顾四娘有何反应,着手忙开了。牛五除了在外面砌了大灶台外,在房间里还弄了个小的,就是知道冬天出门不易,可见经验丰富。
前几天我用猪大骨熬了浓汤,加上切片冬笋,一小勺盐,就鲜美极了,灼华和蓁蓁吃得很香,就着冬笋大骨汤,配脆辣的腌萝卜片,连吃好几碗饭,肚子滚圆才停手,结果一人一鬼不得不在房间里打闹消食。
如今倒也简单,冻成凝胶的肉骨汤加热,放入削骨肉,将几颗小青菜烫软;锅中坐水,等烧开后,加入干面条汆烫30秒,捞起置于一个素白圆碗中。
面条上摆上削骨肉、两颗小青菜,倒入热腾腾的肉骨汤,让面条吸取肉汤的美味,也以免粘连在一块,窝一个蛋,洒点几点青绿葱花,最后半勺葱油、一勺酱油。
我做了两碗,一碗放在四娘面前,一碗放在手边。
四娘更加僵硬了,我戏谑看过去,厉鬼吃活人食物,想五内俱焚吗?可惜,这姑娘不知道,我做的菜厉鬼也能吃。
也不知道这女鬼想什么,明明不想碰,却在看见碗中面条晶莹色泽后,用筷子夹了些许,送入嘴中,她愣神片刻,很快就吃下了整碗汤面。
外面北风呼啸,宛若万鬼齐哭,从窗口望出去,雪下个不停,白茫茫一片,分不清东南西北。
四娘用刺绣手帕,矜持地擦了擦嘴角,看灼华傻愣愣的模样,再看看我笑而不语的神色,不由莞尔:“是妾身失礼了。”
她的身体透出丝丝缕缕的鬼气,很快凝结为实体,盘桓在身侧。
凝怨之鬼,看来还是个厉害的老鬼。
我不动声色,毫不露怯,也释放出自己的境界。
四娘恍然,起身盈盈一拜:“主人家应该是异鬼吧?”
我颔首微笑,却见四娘望向窗外风雪,不知在想什么,突然她转头叹息:“妾身死了四百年,也不曾见过如此奇特的能力。吃了主人家的东西,妾身无以为报,不如讲个故事逗乐?”
看我不反对,四娘娓娓道来——
那是盛国还没变成鬼蜮前的事情,彼时风月之事盛行,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贩夫走卒,个个都信仰小欢喜佛,勾栏院比比皆是,还有不少男女在街巷做暗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