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身嘴巴的探子迈着缓慢却稳定的步伐,一步步朝我的方向靠近。他身上防护服被打得破破烂烂,露出大片肌肤……还有上面无数张嘴巴,都完成同样诡异的微笑弧度。
它们断断续续呼唤我的名字,就像叫魂似的。
“萨宁,萨宁,萨宁,萨宁……”
我翻了个白眼,余光瞥见另一个自己挥舞斧子跑来,脸上带着狂喜的表情。
鲁迅先生说得对,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连自己的悲喜也不通。
“我”那么高兴,但我只觉得吵闹。
累了,烦了,毁灭吧。
我闭上眼睛,疲惫地靠在金属墙壁上,冰冷沁入皮肤,带来一丝清明。
随着两个怪物的靠近,我的情绪却更加安宁平稳,仿佛已然脱离现实情境,升到更高一层,冷静俯视这一切。
那一瞬间,我脑中突然闪过一个认知。
驱使“我”的邪神,与驱使探子的邪神,并非同一个,祂们的气息不同,且仿佛都受到某种限制,无法使出全力,只能驱使各自的傀儡干活。
鬼知道我是如何知晓这些的,但我就是知道。
与此同时,我隐约觉得,自己有杀死……或者说克制祂们的办法。
所以,祂们在忌惮我,所以,祂们才对我紧追不放。
我的手腕灼烧起来,整个人放空,完全凭借本能做出接下来的动作。
一丝强大到诡异的力量涌上手腕,在掌心幻化出一柄造型奇怪的长.枪。它甚至不需要驱动,在捕捉到两个怪物的瞬间,就如同离弦之箭般飞出去。
啊,定向制导。
一抹难以形容的光辉,宛如长虹贯日,刺透探子的胸膛,彻底斩断邪神控制。
下一刻,这具本身就破破烂烂的傀儡再也无法支撑,往后缓缓倒下,所有嘴巴都闭上,化为腐臭的烂肉。
所以他到底死了多久?都烂成这样了。
长/枪重新回到我的手上,对面的“我”笑容不变,对方很清楚,我杀了他,就等于杀了自己。
那是我梦境的造物,那是我灵魂深处的弱点。
长/枪微微颤动,发出深沉的长吟,似乎在催促我不要再犹豫。
好吧……我垂下眼眸,接着勾起嘴角,猛地投掷出长/枪。
我没有杀死他,我只是硬生生把自己割开成两半。
至少走得掉。
虽然这意味着失去一半灵魂,失去觉醒的灵能。
不过如此一来,邪神留下的未知污染将困在另一个“我”身上,而他将被困在圣布塔16号。
失去灵能也挺好,灵能者越是强大,就越容易感应到宇宙中的诡异,容易死得非常有节奏感。
我乘坐港口停泊的那艘小型运输舰,设定好坐标点,向星域外发.射。
船舱外是亘古不变的漆黑宇宙。
小型运输舰的补给有限,且迁跃装置损毁,如果无法顺利驶离贝塔-289星系,我就只有死路一条。
为了节省能源,也为了降低存在感,我主动睡进休眠仓。
也许还未离开那个梦境邪神的领域,我又开始在无边黑暗中做梦。
眼前是无尽星空,脚下是一颗逐渐死亡的地球。
“我从没见过你。”耳边传来陌生女声,带着些许好奇,“对不起,我们不是故意打扰你,只是……你真的是21世纪的人?”
我转过头,看到一个皮肤略黑的女性,还有一个长满络腮胡的壮汉。
“珍妮,谢尔盖?”我看着他们胸口的铭牌,轻声问道。
“萨宁?所以你是二区的人?”
当地球走向灭亡时,当生灵万不存一时,国家边界便失去了意义,联合国整合全球资源,最终在空间站形成七个区,中华二区,是我们如今的名字。
“嗯,”我随口应了一声,又觉得自己不该如此冷淡,微笑补充道,“对,我是中华二区的人,也是21世纪的人。当年我患上绝症,所以参加‘未来工程计划’,一个月前刚被唤醒。”
未来工程计划,是21世纪最伟大的科学计划之一,全世界三万名绝症患者自愿参与其中。
和普通的冷冻不同,这个实验中的参与者,除了部分重要器官外,身体绝大部分都被改造成机械。
人工心脏,人工血管,人工肺部……这些器官难题被一一攻克,唯有大脑,始终无法用人工替代。所以才有了“未来工程计划”,科学家们寄希望于未来科技。
“你能被唤醒,真的很幸运。”谢尔盖嗓音低沉粗粝。
我莞尔一笑:“是的,我很幸运。”
脑部长时间冷冻会造成不可逆的伤害,即便所有参与者都注射过特殊药物,但他们被陆续解冻时,绝大部分人的脑组织变成冻豆腐一样的存在,尽管如此,他们却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