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也是因为这颗弥陀子,金蝉子以轻慢佛法的大罪被如来贬下凡间,摘慧根,剔仙骨,闭塞天目天聪,削夺法力,以血肉之身饱受生老病死之痛,非步行至灵山受够九九八十一难不得取回金身。而转世的金蝉子,已经整整九世死于非命,风霜雨雪,强盗绿林,瘟疫兵荒,饥寒交迫……
五行山下的耿柏舟又看到了那一袭红色袈裟下端秀悲悯的脸,粉嫩的面皮在流火飞焰下澄亮耀目,
“师父……”他按照记忆中该有的台词呼唤道,
“师父……我乃五百年前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孙悟空,请你揭了金帖救我出去,保你西天取经!”
“你既受观音点化,贫僧自当救你!”雨润春蕊般的唇瓣吐出的声音清越如泉,和耿柏舟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你且稍等。”
“师父小心!”唉,幸亏是在梦中,小笨蛋连坐个摩天轮都不敢,这五行山危峰兀立怪石嶙峋的,一踩空就能跌个粉身碎骨。难为他徒手攀石磨得皮开肉破,脚底打滑摔得头肿眼花,几次抓不住藤蔓差点掉进万丈深渊的谷底,最终还是近前虔诚祝拜,金帖随风化去。
“师父……”一声山崩地裂的巨响后,浑身是毛的耿柏舟顶着一脑袋苔藓葛草欢呼雀跃地跑到唐僧身前,刚想摸摸他额头上的伤,唐僧却羞怯地向后一缩,温柔地帮他摘去满头满脸的荒草,仿佛久别重逢一般慈悲地凝望着他,
“你受苦了。”
有了唐僧的旧衣和亲手缝制的虎皮裙,耿柏舟不再是那个赤淋淋毛躁躁的刑满释放人员,而是个取经行者,更是怀着感恩之心想唤起对方前世今生的所有记忆。唐僧虽然什么都记不得了,但柔软的心肠与过去丝毫没有改变,看到那六个葬身于金箍棒下的强梁就含泪指责起耿柏舟来,
“你怎么把他们打死了呢?他们虽是强盗,就是拿到官府,也不该死罪;出家人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你不给人改过的机会,一顿打死?全无一点慈悲好善之心!”
“拜托,我不打死他们,他们可要打死你!”
“你当年大闹天宫,犯下大错才有那五百年之苦。观音慈悲,令你学佛改过,如果再这样下去,岂不重蹈覆辙!”
“喂,我要保护你的安全,你还骂我!”耿柏舟烦躁起来,止不住心头火起,
“你这个人有没有良心啊!”
“悟空,我是为你好,恃强滥杀,如果被佛祖知道了,又该处置你了。”唐僧耐着性子柔声劝道,
“你现在要做的是洗清罪孽,诚心忏悔,不是吗?如果为了护我去杀人,我宁可不要你护!”
“不护就不护!”耿柏舟急了,发狠怒道,
“算我自作多情!”身子一纵,呼哨一声,便不见了踪影。只抛下唐僧一个人孤孤零零,点头自叹,悲怨道,
“在这里也是惹祸,走了也罢,我命该如此,自生自灭……”
耿柏舟去了一会儿,终究放心不下,又回了来,只见唐僧手里正编织着碧莹莹的遮凉柳圈,神色如常,便凑了过去,
“师父,这是编给我的吗?”
“不是,天气炎热,我怕中暑,编给自己戴的。”唐僧逡了他一眼,
“你既决定要走,又唤我做师父干什么?你回花果山就是了,横竖留我一个人凄凄凉凉拼身舍命罢了。”
“师父,我错了,再给我个机会吧!”耿柏舟涎着脸理所当然地拿过柳圈戴到头上,
“嘿嘿,还说不是给我的,大小正合适!”可突然间头上一阵剧痛,柳圈不见了,变成一条金线儿模样,紧紧的勒在上面,取不下,揪不断,已此生了根了。耿柏舟就耳里取出针儿来,插入箍里,往外乱捎,依旧痛得竖蜻蜓,翻筋斗,耳红面赤,眼胀身麻。唐僧忙扶起他,慌张地叫着,
“悟空,悟空……”
耿柏舟一把甩开他,暴怒得声音都变了,
“是你用紧箍咒害我!为什么!”
“不……不是……是观音法旨……令你戴上,听我教诲……”
耿柏舟一把揪住了他的前襟,将他扯到身前悲愤地逼视着他的脸,
“我处处护你周全,你却害我!你这个和尚有没有良心!”他的吼叫声越来越来,竟如雷电霹击般震慑着唐僧的心,
“你口口声声说慈悲,你恩将仇报,你善良吗?这就是你的普度众生?”
“我也不想,只是……由着你戕害人命,又要受那五百年的苦……”唐僧颤抖着声音,眼圈也红了,哽咽难言道,
“如今有这紧箍咒,能约束你性情……我想……也是好的……除非你铸成大错……否则,我不会念……我知道你心里有气……你要走,我不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