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咬着牙攥着手忍痛,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一些。
眼睛被泪水糊满,他伸手摸了摸额头,肿起一个大包,微微擦破点皮。
小春撑着地坐起来,一抬眼就是天边火一样的晚霞。
它们燃烧着,像烈焰,像鲜血。明明是看惯的景象,此刻却又有所不同——他感到了震撼。
为什么,他从前对这样的美景无动于衷?
小春不解。他的世界仿佛迷雾散尽,突然,那些令他迟钝的,令他生锈的水渍都被烘干了,他浑身充满了力量,血流得比什么时候都快。
他甚至想起前几天,那个噩梦一样的傍晚,差不多的时间,几个恶魔来到家里,二话不说就想把他拖去县里做娼妓。
他尖叫哭喊,仿佛世界末日。
那是我吗?遇到事情只会哭,为什么不拿把刀出来?不能杀人,难道还不能自尽吗?
他端着盆坐到宋煦身边,将布巾浸湿又绞干,慢慢擦去人脸上的尘土。
他又把宋煦的衣服扒掉。
背上的伤已经被县里医馆上过药包扎好,小春只擦了裸露在外面的部分。
明明是曾经那个“宋煦”的身体,现在一看竟然觉得陌生。换了个灵魂,这具充满力量的躯体,健康的肤色,肌肉的轮廓,统统对小春产生了致命的吸引力。
他大梦初醒,萌发出一个想法——想要保护他,保护宋煦,让他永远是自己的夫君,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为此,他一定要“活过来”。
到了后半夜,宋煦发起高烧。小春急的无法,红着眼睛去找了牛婶。
他明白自己实在厚颜,但他想赌一把。
能够借给宋煦二十两银巨款的牛婶和宋旺夫妇,能张口不要别人还钱了的宋旺夫妇,对宋煦是多深的感情啊!
尽管他们付出真心对待的并不是现在这个假宋煦,但小春想,这个世界上,除了我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这件事了,那是真是假又有什么区别呢?
半夜敲门,确实扰人,牛婶被吵醒,急急披了衣服来开门。
“怎么了?”她见小春神色焦急形容狼狈,也跟着紧张起来:“宋煦那小畜生又打你了!?”
小春抿嘴使劲摇摇头:“不是的牛婶。宋煦是对不起您,本来凑钱还完债之前不打算登门讨嫌的,但今天宋煦在县里被人打了,这会儿发了热……”
牛婶一听就急了:“发热了!?快去找大夫啊!”竟然全不追问前因后果。
小春一听心下稍安。
果然十几年的情分不是说没就没的,牛婶只是恼恨宋煦不争气,并不是真的不疼爱他了。
而现在的这个假宋煦,他心中认定的梦中夫君,肯定能让牛婶满意。
“我正要去找大夫,但家里没有别人了,能请牛婶暂时去照看一下吗?”
宋六叔公在村子的另一边,距离比较远,小春不放心。
“好好,”牛婶连忙点头,“我让你旺叔也来帮忙。”
说罢他们兵分两路,焦急赶路,这一夜注定过不好了。
——
宋煦头痛欲裂,一会儿像在热油上烤,烤得头皮发紧,一会儿又像在洗衣机里滚动,像个毫无尊严的皮球。
过了一会儿,痛苦散去,他睁开眼,迷茫地看向前方的黑板。
黑板?
……不是,我为什么要奇怪面前有黑板?
我每天不都对着黑板过日子吗?
宋煦有些奇怪自己迷糊的状态,但很快就下课了,他便把这份小小的奇怪丢到了脑后。
“老宋!打球吗?”
“打啊,下节体育课?”
“对,你竞赛题做糊涂啦,看看班上都空了!”说话的是他的好友,家也住的近,平常一起上下学,也常常一起约着打篮球。
高二正是文理分科的时候,许多平时老实上学的学生,开始第一次思考自己的人生。
尽管也不是每个人都会真的去思考。
有太多人帮你决定你未来会走怎样的路,有的决定者可有可无,而有的决定者则重如泰山。
比如父母。
宋煦恰好是个没人管的,父母离婚,跟妈妈过,而他妈算单亲家庭里难得的控制欲不强的家长。
这位女士只对如画江山感兴趣,在纪录片剧组工作,跑遍地球上各个旮旯犄角。从宋煦上初中住校开始,便是个神出鬼没的SSR卡一样的人物。
轻易抽不到。
宋煦是个难得的好孩子,越是没人管束,越是有自我要求。虽然算不上什么天之骄子,但也是个能考个年级前五十的好学生。
好学生也会为分班发愁,但并不影响他们上体育课。
女生们已经自觉地把体育课当成了提早吃饭课,三三两两聊着天去了食堂,男生们则像出笼的野狗一样甩着舌头在球场滚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