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涉及我什么利益了?我就事论事而已。”池钊质问迟晚,“你家里人能同意吗?”
“不同意又怎么样?”
“我觉得你现在有些上头。”池钊叹气,“等你冷静下来再说吧,时间久了,也许你的想法会变。”
迟晚默不作声,泪水不争气地往外涌,她不是为别的,只是听不得这样的话,因为她为程睦南心疼,也为他委屈,更为他不平。
到病房门口的时候,迟晚已经将自己的情绪平复好,她刚打算推门准备进去,却看见里面来了好几个医生和护士。
“挂一点镇定剂,药物的话给他开一盒氟西汀……”
“按住他,把他的头侧过来……”
迟晚和池钊进来后,就看见程睦南整个人在床上抽搐,表情痛苦得几乎变了形。
精神压抑、注意力分散、记忆力下降,失眠都是海湾战争综合征最常见的症状,除此之外,还会时常伴随视觉模糊、平衡失调、抖动和言语困难等神经方面的独特症状。
迟晚冲上去,握紧他的手。
程睦南很快意识到是她,他紧紧皱着眉,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等到镇定剂静脉注射起效果,他缓缓挣脱她的手,握住病床旁的栏杆。
“让我一个人静一会。”他闭上眼睛,有气无力,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来,“请你先出去。”
第34章
迟晚不放心,想继续留下来照看程睦南,却被池钊拉了出去。
出了病房,池钊将门关紧,他沉声劝迟晚:“给他一点私人空间吧,没有男人愿意让自己喜欢的女人看到自己这幅……脆弱又不受控的病态模样。”
迟晚紧紧握着门把手,最终还是缓缓松开没有再进去。
她抱着他的东西,默默走到楼梯间,拨通了爷爷的电话。
看了眼时间,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正常情况下,这个时候爷爷基本都入睡了,除非有特别着急的事情,不然家里人都不会在这个点打扰他。
铃声响了一会儿,电话被接起。
“爷爷,我有一个病人,他……”迟晚一句话没说完,就禁不住哽咽,她连完整描述出程睦南的一些症状都做不到,因为只要一想到,她的泪水就止不住地往外涌。
她手里攥着他的干净衣物,拚命忍着哭泣的声音,独自坐在楼梯间的角落里。
“出什么事了?”迟老对自己孙女的个性再清楚不过,如果不是出了天大的事情,或者真的情绪崩溃到极点,她是不会贸然打这个电话给他的,更不会情绪失控在电话那头泣不成声。
“是程睦南……”迟晚说得断断续续,“他出事了,海湾战争综合征,国内几乎没有几个病历可以参考,古籍医术里面也没有记载,因为……因为这是人为的一种放射性物质破坏免疫力诱发的一系列后遗症。我不会治……无从下手。”
“他现在人在哪?”
“在我们学校附属医院。”
“我明天一早赶过去看看。”
“爷爷……如果你也治不好他怎么办?”迟晚问。
事实上,这个问题很不应该从迟晚的口中问出来,因为从她很小的时候接触中医,爷爷就告诉了她:医生能做的很有限,很多事情,尽力了就好,遗憾才是人生的常态。
治好了皆大欢喜,治不好能帮病人缓解一些痛苦,陪伴他们走过一段艰难的日子,也是渡人渡己的善缘。
她看过太多求医的苦命人,有的家财万贯却换不来几个月的时间,有的四处求医弄得钱财散尽、妻离子散,还有的苦苦在求医路上坚持,不断体验着希望到绝望,绝望再到希望的喜怒哀乐……
轮到她自己身上,她才知道这种痛苦有多难承受,人死了,就是一刹那的事情,家属的悲痛在那一刻达到极点,随着时间的流逝,伤痛会慢慢淡化。可是人活着,痛苦就是持续的,就如生了锈的钝刀一点一点地割肉,血一直流,伤疤也永远不会好……
人一旦失去了健康,不仅仅是患病者本身,连带着他的家属,都将在生理上、心理上遭受前所未有的挑战,有些人能肩并肩手拉手一起撑过去,有些则在半路分道扬镳、各自继续走接下来的路。
治不好怎么办,这是每个医生都会遇到的问题,事实上,每一个刚接触医学、以救死扶伤为己任的人一开始都做不到冷情冷性,只是慢慢见得多了,就脱敏了,把某些柔软的东西深深藏入了心底。
“你现在是以一个医生的角度来问我,还是家属?”迟老一针见血地点出迟晚的问题,“如果是家属,我告诉你,我会尽力。如果是医生,那么你现在不应该问治不治得好的问题,而是要不断理清你的治疗思路,中医不是头疼医头脚疼医脚,而是要运用整体思维,实在无从下手,就试着从你刚才说的免疫力入手。人体的某些机能,比我们想像中要强大,患者的心态,同样也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