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嘴角的笑也渐渐散了去,语气却好似仍在开玩笑:“烧了好啊!烧了,本王就用你的骨头再搭一间。”
气氛又恢复成了方才那般微妙。我觉得他们俩能不打起来也真是个奇迹。
等了足足半个时辰,太子的人才把栗子给我带来。以前那大牢我常去,我知道那里面水深,情况复杂得很。在见到栗子之前,我想象过他会遭受何种待遇,也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准备,但在我见到他的那一刻,看着他被迫换上了一套不合身的新衣裳,梳着他最讨厌的发髻样式,看着他脸色蜡黄,唇色惨白,看着他拄着拐杖,瘸着腿……
我心头一紧,脑袋瞬间被那嗡鸣声充满,犹如一盆雨水当头浇下,刺了我个骨透血寒。
“栗子……”
我上前去,可他好像不知道是要来见我的,听我叫他,又望着我半天才反应过来,眼里重新聚起了精神,“啪嗒”把那拐杖一扔,不管不顾地扑上来抱住我:“荆禾,荆禾你来救我了!”
我何曾见过这般模样的栗子。
在我心里他一直都是那个爱玩爱闹,嘴上没门,乐天达观的傻小子。即便他明白很多道理,但他从不爱让自己活得太复杂。
那日惠宁离别之时,他还高兴地说要跟虞姑娘出去玩两天,回头再来找我。
我哪知道如今再见他竟然会变成这样。
我着急推开他,摸摸他的脸,他的眼神有些空洞,情况不太好。我压下心底万般思绪,侧头对太子说:“人我看到了,那我带走了。”
说完,我转为扶着栗子,把他胳膊搭在我肩上。他没什么精神,好像刚才拄着拐进来已经耗费了太多力气,眼睛半睁着,又或者说快闭上了,只有嘴里不停地念叨我的名字:“荆禾,荆禾……”
“在呢,我这就领你回家,”走时不忘再提醒沈堕,“走了。”
沈堕听我叫他才起身跟上来,一直到出了清心居,他叫来影卫,想帮我把栗子扛走。但栗子意识模糊却很激动,嚷嚷着不准别人碰他。
我只好拒绝:“我背他走。”
我们回到无故楼,依旧是顶层。
我把栗子放下,他已经陷入昏迷。沈堕的影卫里有一个叫小蓝的,很懂医术,前来查看他的情况。
我坐在一旁,看着栗子那伤痕累累的腿露出来,左腿膝盖上血肉模糊,只粗糙地用布缠了几层。小蓝将那布揭开一点儿他就痛得很,额头登时冒出一层汗。
小蓝反应极快,果断用针为他封住穴道,暂时缓解了疼痛。布条继续揭,全都揭开之后,我竟然看到栗子膝盖正中有一道深长的伤痕,深到露出了白骨。
我心里腾腾腾地狂跳,呼吸失控,忍不住站起来,沈堕却一把拉住我的手:“先出去吧,让小蓝专心些。”
我失神地看他一眼,点点头,随他一同离开。
没走远,就顺着外头的走廊找了个拐角凉亭落座。
今日雾散之后本是一个大晴天,可我看着这晴朗明媚的春日,哪来半点欣赏的心思。
“我不该让他跟虞姑娘走的,他武功不好,应该在无言楼等我回去找他才对。”
沈堕站在我身边,摸了摸我的脑袋:“栗子有他自己的想法,若你真让他等在无言楼,反而是种束缚,或许他并不乐意。”
我直叹气:“他轻功最好了,遇到危险没跑成,一定是想起了我说的让他保护虞姑娘……”
“他又不是那无情无义之人,遇到危险自然会想要保护同伴的,何况虞姑娘是个连轻功都没有的弱女子,不用你吩咐,他也不会丢下她不管。”
“可是……”
“没有可是。荆禾,不要想着把过错和责任揽到自己身上,你没有错。你又不是神仙,怎么会料到以后的事情如何发展。眼下你要冷静下来,别让栗子清醒了瞧见你,反而还得替你担心。”
我手里紧紧抓着他的衣摆,闷声不言语。
他沉默了片刻,又找其他话题跟我说:“不知你有没有想过,太子那么谨慎的人,为何会不知道栗子的真实身份。”
“因为栗子不想说……他不能说。”
“对。他乃是当朝武官之子,一句话的事就能让自己脱身,可他却没有说。依我猜测,或许他爹性格比较顽固,与太子又不太对付,他怕说了给李家横生是非。现如今你去把他接回来,太子无论如何一定会再查他的底细,不如你先稍作歇息后,再去李家探望一番,皇室的情况让李将军有个准备,也好让栗子放心。”
我刚才就想过这问题,但没有往下深想,当时脑袋太乱了,现在冷静下来,沈堕说的没错。栗子他爹性格确实比较顽固,容易认死理,而且相比如今的太子,更支持前任太子二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