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能喝……”谢澹半句话出口,瞅着她那眼巴巴的小模样有些撑不住,妥协道,“只一口,就喝一口啊。”
他说着把喝了一半的茶盏送到她嘴边,叶初小小口喝了一口,惬意地喟了一声,眯着眼睛笑。
“乖。”谢澹宠溺地捏了捏她的脸颊,叫丫鬟,“伺候姑娘沐浴就寝吧,叫值夜的侍女把冰鉴移远一些。”
丫鬟们垂首称是,谢澹离开回自己房里,离他就寝的时候还早,先冲了凉,就坐在案前,决定看完六部新送来的奏报再睡。
叶初接来以后,他每天来回跑,总得要多花费些工夫,为了赶回来跟她一起用晚膳,有些政务处理不及,渐渐地也会带回来看。
谢澹走后,叶初就去侧间沐浴,她依旧不能习惯丫鬟帮她洗澡,丫鬟们又不敢真退出去让她自己洗,双方也就形成了默契,她自己洗,几个贴身丫鬟就在一道屏风后守着,随时照应着,递个澡豆、帕子之类的。
今晚何氏没走,也跟了进来,站在屏风后面几番欲言又止,看看四个春都在终究没说什么。
等叶初洗漱完,披散着一头湿漉漉的乌发回到正房,何氏总算等到了机会,殷勤接过巾帕说道:“你们也都下去吧,等会儿再叫值夜的丫头们进来,我给姑娘擦干头发,就叫她睡了。”
春江猜到她大约是有话想私下跟叶初说,但仍是说道:“何婶婶,姑娘头发光擦可不行,别捂着潮气,还得拿棉绫巾子散开来晾干才行。”
何氏笑道:“不妨事,我擦完就拿巾子给她散开,把那团扇递给我,我给她扇扇晾干。”
丫鬟们才退下了,走到门口,春江便叫过来值夜的春流和甜杏、葡萄,嘱咐道:“你们就在这门口守着,都机灵些。”
屋里,看着人都出去了,叶初先问道:“婶婶,你是有事情跟我说吗?”
“阿弥陀佛,姑娘折煞老奴了。”何氏换了一块干爽的巾帕给她擦头发,轻叹一声说道,“姑娘竟然还肯叫我一声婶婶,奴婢这心里呀,也是真心向着姑娘的,咱们的情分总不比旁人。”
“我知道婶婶疼我。”叶初想了想,慢悠悠说道,“婶婶是不是还想叫我去学琴棋书画、礼仪规矩?哥哥说了,琴棋书画那些,其实没什么实际的用处,他不叫我学。至于礼仪规矩什么的,哥哥现在没叫我学,应当是他觉得我现在也不用学,哥哥做事自然有他的道理,婶婶不用担心了。”
何氏忙说道:“那是,大人自有他的盘算,奴婢哪敢多嘴。奴婢想说的不是这个。奴婢是觉得,大人如今身份尊贵,姑娘以后不要总是跟大人撒娇使性子、使唤他做这做那的。他是你兄长,即便寻常人家,你也是敬重一些为好,礼不可废。大人身居高位,事情又忙,姑娘也不妨多体贴些,殷勤关心一些,原本也是应该的。”
何氏停了停,总觉得似乎还没把话说明白,可是对着懵懂无知的叶初,她又不知能怎么说的明白。
何氏想了想便轻声道:“奴婢说句不该说的,姑娘往后一切都要靠着大人呢,大人疼你,你也该有个分寸,要学着讨大人喜欢。”
这些话,何氏在心里攒了不止一天两天了,从来到京城、住进这宅子里,何氏每天就提着一颗心,眼睁睁看着叶初对谢澹没有半点礼数尊卑,吃饭时等着他剥虾夹菜,喝药时难为他各种条件、端茶倒水,甚至像今晚这样,大老远路,大热的天,硬是让皇帝一路把她背回来。
何氏以前毕竟也在宫中呆过的,她一个底层宫女,即便连皇帝的面都没见过,却深深地知道何为天恩皇权,何为一国之君。
说直白了,前朝后宫还不都是仰仗着皇帝的一点恩宠过日子,君王恩浅,君心莫测,六宫粉黛整日里苦思冥想的还不就是争宠固宠,即便世宗那样素有仁君之名的皇帝,一个厌弃,这恩宠说没也就没了。
尤其陛下和姑娘流落民间,一度艰难困苦,可他如今是皇帝,试问哪个上位者愿意叫人提起曾经落难卑微的时候,恨不得一笔抹杀才好,万一皇帝忌讳起来……
何氏亲眼目睹,也知道皇帝对姑娘的珍视,可以说宠之入骨,宠到叫满院子丫鬟婆子们都暗自心惊。
可越是这样,何氏就越觉得不踏实,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姑娘除了皇帝,又没有父兄娘家可以仰仗,这份恩宠搁在寻常人家倒也罢了,若是来自皇帝,就没有那么安然了。
皇帝登基不久,日子久了人的心思就容易变,如今也唯有牢牢抓住皇帝的心,姑娘才能有更好的前程。
何氏道:“奴婢知道,大人待姑娘自然不同,姑娘跟大人可不是一般的情分,可越是这样,越不能失了分寸,这情分才好长久下去。姑娘如今渐渐大了,懂的事情也多了,就听奴婢一言,以后在大人跟前,就多乖巧一些,多讨大人的喜欢,可不能这样没有尊卑规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