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灼这才有心思去想回营的事。
若是不下雪,她晾那运粮官两天,教他知晓顾家的不满,等书院考试过后再回去也是不迟的。
可是这雪鹅毛似的,院中已积了一层,路难走不说,她怕北戎趁机有所动作。
顾灼只道昨夜在府门前的念头竟是一语成谶……
她觉得自己有些像话本子里的负心薄幸人。
军营的事不能耽搁,她甚至没有时间去跟傅司简说一声。
只能吩咐玉竹,若是傅司简来将军府问起,就说军中事急她先回去了。
那士兵也知道紧急,不到一刻钟便回来,顾灼随即便启程回军营。
往常那条川流不息络绎不绝的闹街,尚因为时辰过早显得冷清。
只顾灼与士兵的跑马声格外响亮而急遽,破坏了洁白平整没有多少脚印的雪面。
远处重峦叠嶂间雾霭苍茫,透着初雪的寒气。
顾灼纵马疾驰瞧见那道等在糕点铺子前的墨色身影时,心道给玉竹的吩咐怕是用不上了。
“吁!”
第26章 、归期
马蹄高高扬起, 堪堪停在傅司简身后三尺远处。
那糕点铺前只他一个人,在遍地银涛纤尘不染中, 仿若遗世独立, 孤傲清绝。
却伸手接过包好的糕点,终是落入人间。
披着墨色大氅的男人转过身来,仰头去看马背上的小姑娘。
没等顾灼开口,男人已经上前将糕点递给她:“桂花糖蒸栗粉糕, 带着路上吃。”
泪一瞬间逼上眼底, 顾灼握着缰绳的手更紧, 不知该说什么, 只无意识地叫着他的名字:“傅司简……”
男人的声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让她心动, 读懂她内心所有的纠结和歉意,却仍给予她无限的理解和爱怜:“去吧,路上小心, 我等你回来。”
顾灼接过还带着刚出炉的热气的栗粉糕,只用力握了一下男人因为长时间露在外面而有些冰凉的手。
她给不了他任何承诺。
“驾!”
两侧房屋在大雪漫天纷纷扬扬中飞快向后掠过, 快到几乎有了残影。
顾灼看不清是哪些熟悉的门面,也看不清前方雪色朦胧像是没有尽头的路。
她只知道,她离傅司简越来越远, 归期未定。
以往那些年,她回营多次, 从未这般舍不得幽州。
她心里又甜又涩。
顾灼想起昨夜傅司简背着她的那一路。
她在他背上随口说起爱吃这家的栗粉糕, 却因为只在早上出炉,她总忘记吩咐人第二日一早去买。
傅司简当时说什么来着?
他好像什么也没说。
也好像是说她“怎么这般爱吃甜”。
他无声记下,许是在她还未醒时就出了门, 踏着初雪踱步到此。
若是她没有走这条路, 傅司简该是会提着糕点去将军府, 却得了她已回营的消息。
光是想想他得知消息孤身离开的场景,顾灼都觉得心疼得不行。
骑着马转过街角时,她侧头去看,天地一片纯白,屋顶地面覆上雪被。
应是天仙狂醉,乱把白云揉碎。①
墨色身影仍立在那处。
下一瞬,她的视线就被挡住,再看不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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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公子?”糕点铺的窗口传出问询声,终于唤得像是定在那儿的傅司简转过身来。
长街尽头早就没了那道教他思了一夜的倩影,只余地上重新被覆上雪的马蹄印。
他回到糕点铺前:“再拿一份栗粉糕。”
他昨夜其实是没怎么睡着的,将他与小姑娘从遇见开始的一幕幕都仔仔细细地过了一遍。
想起小姑娘在他背上时一副小馋猫模样,他只恨不得把所有她爱吃的都捧到她面前。
便早早起来买了这栗粉糕,想送去将军府解她的馋,也解他的相思。
却没想,他在这里便遇上她,遇上要离开的她。
他才刚拥她入怀。
跟在小姑娘身后那人的马一看便是军中战马,傅司简不消问,就猜到她是要去军营。
除了不舍,怕是怜惜更多。
初雪至,天地寒。
人们都窝在燃着炭盆烤得暖烘烘的房内,小姑娘却冒着风雪长途跋涉。
以往的那些年,在他没遇上她的那些岁月里,她有过多少次。
暴雨、酷暑、狂风、严寒……
更让他无奈的是,即便他认识了她,也无法替她分担。
新一炉的栗粉糕需得现烤,老板见傅司简等着无聊,便与他闲谈起来:“碰上这天气,公子您是头一个来买的,我给您算便宜点。这雪天是真不好,生意差不说,北戎怕是又想南下抢东西,若非顾家军守在北边,哪有安生日子过啊……”
老板也觉得稀奇,这般冷的天,寻常人都得跺跺脚走动走动暖和身子,这位公子倒好,站得像棵松树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