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飞一向不大喜欢和她说话,可见她除了蹦出那两个字外,人几乎是傻的,所以轻晃动上半身道:“看什么看啊萧梧叶,很奇怪我又回来了是吗?”
周琮能出现在这,想必孟思岐和程飞能得救都是托了他的福。
萧梧叶不在状态的摇摇头,视线继续往后,想看看这长长的队伍之末,是否还会有从前一路随行的其他“熟人”——到底是没有了,陌生的面孔令她宛如置身在一个备受指责的世界,麻木了这一路的泪腺突然夺眶崩溃。
“董一一……”
萧梧叶瞬间哽咽,脑海回忆着那辆旅游大巴车上的种种,说过的话,做过的承诺,就如开闸的洪水一般,把她藏在肚子里的自责,化成涛和浪,分分钟将她淹没。
萧送寒赶紧上前将她抱住,轻拍后背:“别哭了,董一一不想看到的。”
可萧梧叶却根本听不进安慰。
她拼命地掐着萧送寒的肩窝,似想摒弃一切地往里躲。生怕是因为她的这双眼,见过太多风景、太多美好,所以要竭尽一切把它藏起来,不再看,不再想,以防有一天他们尽数不在,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情来去面对。
所有人围在道路两边,切肤之痛不知如何去抚平。
只能等待。
而就在这时,人群中的萧梧叶哭着哭着,呜咽啜泣,两行深褐色的血水蓦然因着她的嘶声力竭,从耳道处流了出来。
颜色触目惊心。
萧送寒紧张的伸手抹掉,还只是想到叶子今晚已经连续不止两次“提梦”,或许是大伤元气,不料猜想当即验证,萧梧叶喉间紧接着发出一声痛苦的沙音,旋即毫无征兆地昏厥了过去。
*
在她昏迷过去的这段时间里,部落还在有序的恢复运行着,秩序井然。
当冗长的梦魇从夜初消散,萧梧叶的状态已然恢复得七七八八,睁眼的时候,头重脚轻,却能感受到胃脏疯狂的暗示,至少,生命指标告诉她,她现在最需要一杯解渴水。
“叶姐,你醒了?”
床边陪她的是天艾。
恍如隔世的称呼,令萧梧叶再度恍神了一刻。
喝完水,天艾让人去议事厅通知寒哥。这一天,他事挺多的,在扎布耶茶卡的那场遭遇战中,绝大多数人受了惊吓或是轻伤。凡事诸多不便,而恢复生活起居之类,涵盖之广,光是执事司那点人手,远远不够,所以他又捡起了在北京时干的行政老行当。
不过他毕竟是“客”,在他这里,原则上是萧梧叶的优先级别高于一切。
给萧梧叶安排的,是“新家园”里唯一保留完好的木制小楼舍。
临湖,风光造极。
小跑过来的时候,萧梧叶正抱着保温杯,站在小舍二楼木制栏杆处,望向平静湖面发呆。
萧送寒走上木制台阶,靠近,把怀里准备的编织毛毯温暖地铺在她肩上。
说:“夜里寒气重,别感冒。”
萧梧叶神色闪躲地看了他一眼,又望回湖面:“是啊,也不知道我这身子,小伤能应付,重伤、病毒,是不是依然能轻易把我撂倒。”
梦里,她无数次闪回山岭上、子弹冲向她的轨迹,因着轨迹无数次假设:如果不是董一一替她拦下,那记子弹标中她的头、或是背,结果会不会和董一一一样,或者下场更惨。
终是她太自负了,真把自己当成了神仙。
对此,萧送寒也有属于他的过不去的那道坎:没有绝对把握的情况下,把叶子和董一一置于险境,这是不该发生在他面前的弥天大错!
可现在……
他们中需要有人打起精神:“我是说,现在的你可不能感冒,要知道舍纳族百废待兴,你现在是他们的精神支柱,不能倒下。”
萧梧叶抿了一口温开水,神情平淡:“精神支柱?”
总听他们玄女玄女的叫,可大家都知道,这不过是当初在寅字院里的一句玩笑而已,没有支撑、没有理由随随便便当真。
但萧送寒说:“现在理由有了:夜里的那场斗争,无论你是怎么想的,结果都是他们受了你的庇护和牺牲才有现在,也许昂拉仁错不见得是他们的终极避风港,但现在,此时此刻,他们仍怀有希望,而你就是他们的希望。”
元气大伤的萧梧叶头脑仍是沉甸甸:“希望……呵,多么沉重的字眼……”
现在的她连身边人都守护不了,遑论他们。
也不知道为什么,萧送寒忽然开玩笑式地提起问:“叶子,你就没有想过,在一个地方安家吗?”
“安家?昂拉仁错?”
“他们是一群和你身世相同的人,这里没有路,所有都是自己走出来的路,这条路最大的特征是‘合适’。合则留,不合则散,它既是安身之所,也是世上最自由的地方。而你,老实说,我不忍心看你永远漂泊……你总会需要一杯温度适用你的茶水,一间陈设迎合你的房子,一些认同你、拥趸你的左邻右舍。这不光是你,是世间所有人都在苦苦寻觅的归属,所以既然它存在,为何不考虑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