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许西元做了两个梦。
第一个梦里的白素贞飞来飞去,翩若蛟龙,手执宝剑,与人缠斗不休。比几日前对上叶卿时,更为狠厉,她从未见过这样凌厉的女人。梦里头她没有见到自己,只晓得自己站在高处,见他们打斗,担心不已。
第二个梦更可怖,白素贞艰难地在布满刀刃的路上爬,千刀万剐,浑身浴血,她仍旧不停地往前爬。
“娘子,不要!”骤然惊醒,许西元满面泪流,慌忙地摸向枕边人,不过半秒的功夫,已被枕边人搂在怀里。
此时正值春末夏初,时花暗香。屋里没有开冷气,电风扇吱呀吱呀地作响。睡着了尚不觉得什么,两个人贴在一起很快就出了汗。可偏是这汗,这体温才叫人安心。
白素贞拍着许西元的背,柔声安慰:“不怕不怕,我在这里。”
怀里的人似惊弓之鸟,打开台灯,解开白素贞的睡衣,认真认真将她浑身上下检查了一遍。她一脸惊魂未定,脸色发白,汗水和泪水混在一起,确认没有异样后脸色才好看一些。
白素贞不以为怪,任她施为,待她检查过后,才扣上睡衣,抽几张纸巾给她擦汗擦眼泪。
“我梦见你和人打架,你拿着剑,还会飞。之后又梦到你爬钉板,不是钉板,是插满刀的路,你就在那刀刃上爬……我……我……我好像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
插满刀的路?打斗?她记起来了?欣慰、喜悦、酸涩涌上心头,一时间白素贞百感交集,说不出话来,“西元,你……”心脏突然间一阵紧缩,她只觉得一股内息在体内乱窜。
走火入魔?不应该啊。
许西元仍在悲伤恐惧之中,没有发现白素贞的异样,直到白素贞搁在她背上的手一抽,她才觉得不对头。“你怎么了?”
“无事。”白素贞捂着心口,一种从未有过的心慌之感席卷全身。
“我刚才是不是叫了什么娘子?”
心脏又是一缩。白素贞忙运功调息,额头布满汗水。
“你该不会是心脏病发了吧?”许西元惊问,正打算打电话叫救护车,被白素贞拉住。
“不是,不是生病。我突然内息不稳,要运功打坐。”
白素贞盘腿而坐,内息似化作千万条龙四处奔窜。待她强行压制住紊乱的气息睁开眼时,发觉自己道行有损,修行倒退。
昔日观世音菩萨犹在耳边,“有朝一日许西元记得前事,与你再续前缘,你便会失去道行修为,从此做个普通人。”
昨夜许西元有梦,梦里是她们曾经的过往,西元叫出娘子,因孟婆汤失去的记忆略有恢复,故而她的修为有所损失。也即是说,若是许西元一点点恢复往日记忆,她的道行便会一点点的失去。
设想过的情景,远不如真正遇上这般真实。
在千百次想象、假设之后,白素贞原以为自己可以坦然面对失去道行这桩事情,但此刻,她心乱如麻。想着从无到有的过去,从有到无现在,她即将失去力量,或许是一觉醒来之后,或许在大街上走着,或许是在给人看病的时候,或许……任何一个时刻皆有可能。
真正的失去,在此生过完之前,不会逆转。
她从未想过,原来这一刻真的来临时,她会如此惶恐、不舍。
白素贞没有劝说自己这是件好事,反而放任自己的情绪,她的手在发抖,心也在抖。
凡人,她距离凡人,不过一步之遥。假装凡人和凡人的感觉应当是完全不同的。她可以控制不用法术,前提是她有。若有朝一日成为一个完完全全的凡人……她是否仍旧能够做好现在的自己。
若是西元想起一切……她的道行修为便真没有了。
这些始作俑者全然不知,噩梦与担忧之后,她困倦难耐,终于趴在她的腿边睡得正香。
抚过她的头发、眉宇、鼻梁、嘴唇,方才她的西元哭着从梦里醒来,叫她娘子,情真意切。
一声娘子,竟被她叫的这样好听。
保安堂的经营不需要法术,为人诊治不需要法术,和西元在一起不需要法术。
若有朝一日,西元厌她弃她,纵有法术也是无用。
若没了修为,月事重来,大概以后可以和西元聊一聊哪个牌子好用。
罢了罢了,所有的忧心恐慌都为她此时的柔情所湮没,白素贞终露出一个浅笑,就这样顺其自然罢了。
该有的自然会有,没有的强求不来。
俯身抱住许西元——她876年的等待与惦念,她此生唯一的牵挂与爱,她的道心,白素贞合上眼。
解释内息紊乱这桩事情十分简单,许西元觉得是她半夜惊梦吓到了白素贞导致她的走火入魔。那两个噩梦更是简单,前一个她将之归结为得知白素贞和叶卿会武功,后一个她与之前讨论的例假话题相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