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浩被他堵了一遭,想说点什么反驳的样子,可终究没说。他摩挲了两下其中一罐果汁,良久,好像想起了什么事,自顾自了然点了点头。
陈苒猜到他想通的是什么事,便问,“他们两个今天约好了?”问完又觉得不可能,因为今天分明是他去找江煜的。
果不其然俞浩摇了摇头,说,“他约了朋友,在另一个场里。”他看了看也是一身弓道衣的陈苒,说得有就几分羡慕,“你也会射箭啊?”
陈苒耸肩,“拍戏要学。”
“新电影?”俞浩想了一下,恍然睁大了眼睛,“是《乾坤》吗?”
陈苒笑问,“你看过?”
“你在里面很帅。”俞浩连连点头,说完又鬼使神差瞟了牟云笙一眼,看他没听见,才放心说,“是要拍第二部了吗?”
陈苒总归还是喜欢跟这样平静接受自己身份的人相处——尽管知道自己是艺人时一定会惊讶,但能够以平常心来交往和交谈。况且眼前这个男人不知为何,的确很讨人喜欢,陈苒还是笑着,点了点头。
“哦……”俞浩点点头,思考了一下,疑惑道,“我以为你在里面不会武功呢。”
陈苒笑了一声,摇了摇头,“也不算会。”
后来还是把话题不着痕迹地转移到了俞浩他们身上,他不是什么有心计的人,遇到不想说的事,显出几分为难的样子,陈苒也无意追问。
他跟牟云笙在一起的时间不长,不过陈苒看人从来都很准,他可以预见他们会一起过完一辈子——因为俞浩温和而安定,这衍生出非常强烈的归属感。
聊得正起劲的时候,江煜的手机响了,陈苒在他的外套里找了一下子,掏出来看到是江盈的电话,便接了起来。
小姑娘听到是陈苒的声音,一下子就兴致勃勃地叫起来,笑着说自己已经订好机票了,明天下午就能到北京。
陈苒懵了一下,算算日子才想起来,原先放寒假以前,江盈就提过要来北京找爸爸。
这些天北京空气质量很差,每天都是灰蒙蒙的一片,只等一阵狂风将雾霾吹散才能迎来蓝天。陈苒时常在江盈的微博上,看到她唾弃北京糟糕的天气,可却是一找到机会就来玩,不放过任何一个时机。
有次江煜还在电话里开她的玩笑,她却说,现在杭州的空气也不怎么样啊,吸毒气就吸毒气呗。
到底还是个无论怎样都仍然有人愿意追随的地方。
陈苒想到一个不好的词——趋之若鹜。
没过多久,俞浩接了一个牟云笙的电话,在他们各自射完一箭以后,喊了牟云笙一声。
说是跟牟云笙约好的那位朋友已经到了,在练功房里找不到他,问他人在哪里。牟云笙把剩下的那支箭放回箭筒里,随口应了一句,转身对江煜说,“明天抽空送学校给你。”
江煜点头,问,“知道在哪儿吗?”
不知为何牟云笙笑得略有些自嘲的意味,道,“北京除了人大,就最熟你那儿了,以前常去书店坐,闭上眼睛也不会走丢的。”他走回来把弓放好,回头问,“咖啡店的咖啡师还是Lewis吗?”
他摇头,“我去的时候,他已经去周游世界了,不知道现在人在哪里。我也是听咖啡店长说起他。”
“也是,这么多年了。”牟云笙揽了一下抱着羽绒服一脸疑惑的俞浩,对江煜说,“那我们先走了。老师再见。”
俞浩这时才知道江煜是牟云笙的老师,哑然之后连忙跟着喊,“老师再见。”
陈苒礼貌地对他们莞尔颔首,也是目送他们离开,待他们离开后,半开玩笑对江煜说,“一碰面就收学生贿赂?”
早就习惯他这样,江煜从来不会恼他。他摇摇头,解释道,“之前有人送了一套香具给他,家里养了猫,容易过敏没处用。也就最近的事,所以想起来转送我。”
“你还会品香啊?”陈苒拿过他的弓,惊愕道。
“你嫁过来才多久?不知道的东西多了去了。”江煜把一支箭给他,说时嘴角就向上划起了弧度。
陈苒一把夺过箭,瞪着他说,“吃我的、住我的,倒还喜欢睁着眼睛说瞎话。”说完他意识到这么说是有些过了,立即又道,“晚上回家教我吧。”
江煜双手抱臂,似乎真的没有把他刚才说的话放在心上,说,“不是已经在电影里跟那位调香艺妓分手了吗?”他说完看到陈苒翻白眼,笑道,“好,你肯学,我就教。”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他这么说,陈苒心里突了一下,忍不住在松开弦的一瞬间分神瞥了他一眼。手上的力度偏了,箭飞出去后非但没有打中箭靶,甚至在半路就落了下来,陈苒看到连箭靶边都没擦上的箭,不免皱起眉头。
江煜在一旁说,“没关系,已经有模有样的了。”
陈苒斜眼看了他一眼,取过另外一支箭,搭上弓弦,张开以后面准靶心,再次把箭射出。这一回,虽然没有射中靶心,但也只差些许偏差。
见状,江煜轻声笑起来。
陈苒若无其事地拿起箭,想了想,说,“听说弓道最重要的,还是‘不动心’?”
“日本几乎所有武道都推崇这一点,但真正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并不多。再怎么样,武道都是具有攻击性的东西。”江煜把陈苒的手臂往上调整了一些高度,说,“你保持这个动作几分钟,形成惯性以后再放箭。——唉,你要是一直这么入戏就好了。”
陈苒听从他的教导,忍着手臂的酸疼,迟迟也没有放箭。闻言他奇怪道,“什么?”
江煜轻笑摇头,“又虚心、又谦逊。”
那不过都是装出来的,陈苒自然没有真的变成那样,转眼就狠狠剜了他一眼。可是,江煜看到,笑得更开心了。
陈苒暗暗吁了口气,问,“你是怎么想到要学弓道的?”
江煜走到后头休息的榻榻米上坐下来,倒了一杯茶水,声音身后传来,“大概是因为能量守恒定律吧。”
“哈?”万万没想到他突然扯到了物理上,陈苒搭在弦上的箭掉了下来,但他索性把弓和箭都放下来,揉着手臂问,“什么东西?”
江煜放下茶杯,起身再度把弓箭拿起来,张弓之前说,“其实射箭是一个很明显的能量转换的过程——弹性势能与动能之间的转变,能量没有产生也没有衰减。箭离开弓弦的速度不是与生俱来的,它跟弓弦的形变有关。”
陈苒抱臂站在一旁,再次看到他抬起手臂,张开弓弦。这一个过程,再到箭放出前那一刻,江煜看起来都非常安静,他甚至是静止的,让陈苒实实在在地想起了“不动心”。
但他的箭却没有虚发。
看着恢复原本形状的弓弦,陈苒突然明白了他之所以会学习弓道的原因。
“江老师。”陈苒笑盈盈看着他,说,“今晚不学品香了,做点别的事情吧。”
江煜微微一愕,掂量他片刻,笑着摇了摇头,只说,“你出戏了啊,陈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