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衣人忽然笑了,眼睛弯弯,“此处人多,不如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如何?”
“有什么可说的,钱。”我伸出包了绷带的手,有点儿不耐烦,“不然别怪老朽欺负小孩儿。”
他看了看我的手,仍旧笑呵呵的,“连手都包的这么严实,你们也不容易啊。”
他话中有话。
心中暗道不妙,仔细打量那男子的神情,却没找到什么恶意。
我说,“老朽身上生有恶疮,怕吓着旁人。”
他恍然大悟一般点了一下头,“哦~原来如此。老伯您真是辛苦。不过您的属下,嗓子真好啊。”
嗓子?!
我看向无悲,他最开始是一脸迷茫,渐渐的就仿佛想明白了甚么事一般,目光清明起来,但很快的,那清明又变成了惊恐。
他用一种“糟糕了我好像干错事了”的目光看着半空,然后猛地低头,不敢看我了。
难道,这个蠢蛋为了抓人用了唱月术?!
我忍着踹人的冲动,站起身来,“这位公子,请随老朽上楼说话。”
他倒是很听话地跟在我身后上楼,脚步声与楼梯的吱呀声在狭窄地空间里连续地交响着。我有点儿不安,也不知这人甚么来头。
他真的认得出唱月术?
人类之中,真正见过唱月术的人,怕是都已经死得差不多了吧?
也许他只是猜测。但即便如此,也不能留他。我们现在实在是经不起一丁点的怀疑。
我暗暗在掌心蓄上了神力,等到一进屋,就冲他拍过去。
推开房门,我走进去,刚要转身发难,那绿衣人忽然向左一横,快速的说,“你先别急着杀我啊。我保证不说出去还不行么。”
我回身把门关上,“说出去什么。”
“什么都不说,我什么都不知道。”他眨着眼睛。
“你是什么人。”
“我叫碧风。从西边来的。”
“西边?”
“你放心吧,我不是什么大人物。我是出来游历天下的。”
他神色自如,不见惧色,好像吃定了我不会杀他一样。看他一副浊世翩翩佳公子的架势,就差一把扇子了。这样的人,怎么会偷钱?
“你想要什么?”我用一种可以称之为“危险”的声音询问他。
他装出一副“我好怕”的表情,后退两步,“老伯你不要再吓我了,我胆儿小。”
我一拍桌子,“说!”
好像,我最近越来越暴力了。
他收起玩笑的神色,手探入怀中,拿出一个素色的袋子,放到桌上。
那是我的钱袋。
我着实有点摸不着头脑了,这人怎么这么自觉地把钱还我了?
“我绝不会说出你们的身份,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你跟我谈条件?!”这人到底知不知道死活啊?
他帅气一笑,“我的要求就是,让我与你们同行。”
我以为我听错了,瞪了他一会儿,却不见有下文。
“你说你要跟我们同行?”
“对啊。”
“你知道我们要去哪么?”
“你们去哪?”
不知道他同个屁啊?我一掌挥出去,可没想到那个叫碧风的男人速度奇快,这明明避不过的一击愣是被他闪了过去,绿衣翩然,发丝轻扬,气定神闲。
后面的墙壁被打得凹进去了一块。隔壁传来愤怒的敲墙声,“大半夜不睡觉干什么呢?!!”
这个碧风,果然不简单。
他啧啧地咂着嘴,“这下你得赔钱了。”
我深呼吸,让自个儿冷静。看来这个穿得跟棵韭菜似的人,还不是那么容易收拾的。况且在客栈里,若真动起手来,对我们不利。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他用手搓着下巴想了想,回答我,“大概我就是好奇吧。你们这个种族,可不是说见就能见到的。”
“什么种族,我不明白。”
“哎呀,就不要再装了嘛。我这么英俊潇洒,怎么可能是坏人呢?”他冲我一眨右眼,“况且,人多路上也好有个照应啊。”
“你就不怕,出了城后我杀了你?”
他面上忽然严肃了,仿佛在冥思苦想。然后突然间,眼前绿影一闪,一阵风迎面袭来。我连忙后退,但斗笠却被扫到,飞了出去。
好不容易才忍住即将冲口而出的脏话,我从腰间抽出匕首,向着那人刺过去。结果他只是愣愣看着,动也不动。
“原来你不是老头啊…”他睁大眼睛。
我手上用力,马上就可以取他性命,但手腕倏然被抓住,阻住我的去势,同时他的腰向后一折,避开我的攻击,就地一滚,转到另一边。
“看你长得还不错,怎么这么暴力啊。”他摇着头,仿佛很可惜一样,然后又仔仔细细从头到脚打量着我,就跟看见神迹了似的,“原来鲛人就是这个样子啊…”
这时候隔壁的房门开了,有人大步走过来,砰砰砰敲门,“吵什么吵!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我们俩都不再做声,直到那个人骂骂咧咧回了房。
我收起匕首,上前两步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低声说,“今天晚上暂且饶了你。让你同行,可以,但必须把你双手绑住。”
既然现在杀不了,为免他跟别人乱说,就先带在身边好了。反正等出了城,没什么人了,有的是地方解决问题。
他却忽然轻佻地笑起来,直视着我的眼睛,“你本来的声音很好听嘛,不错,不错。”
第10章
我把无悲叫来屋里,让他把那个碧风绑在椅子上,并且今夜目不转睛地留意着他。这点事他要是再做不好,也不用再留在身边了。
半夜时分,忽然下起了暴雨,电闪雷鸣的,仿佛无数的厉鬼都从地底钻出,在窗外凄声嚎叫。
我就在旁边的床上眯着,可怎么也睡不着,辗转了一会儿还是披上衣服起来。那个叫碧风的人仰着头坐在椅子上,睡得一点儿都不客气,嘴还微微张着,一副随遇而安的样子。无悲在一旁正襟危坐,俩眼瞪得老大,小石人儿似的。
“我出去一下。”我低声说。他连忙站起来做出恭送的姿态。
走廊里静悄悄的,枣子形状的红灯笼一盏盏垂下来,映出几分鲜艳的诡异。剪缨的房间就在我与无悲原本的房间中间,红木门紧闭。
打这么响的雷,他会不会害怕?
这个念头让我有种非常奇怪的感觉。原本的禺强总是那么高高在上,美丽而强大,怕打雷这个概念从来就跟他联系不到一块儿去。
可是现在他什么也不记得了,不管是他的身份,他的力量,还是我。
如果他记得的话,恐怕我现在也无法这样平静地站在他门外。
就当他已经死了吧,就当这只是一个可怜的孩子。反正早在二百年前,他就已经死了,不会回来了。我一直都是这么相信着的。
我试着推了一下他的房门,吱呀一声,门竟然开了。
里面的屋子里空无一人,床上的被褥被掀开过。我找了一圈,没有他的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