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张的感觉再次汹涌而至。我立刻张开搜寻的声网,然而这一回并没有费太大力气,就找到了他的踪迹。
我顺着他传来的震动走下长长的楼梯,灯光昏暗,楼下空空荡荡的,所有木椅都被翻到了方桌上,灯烛都熄灭了。雨水与地面猛烈撞击的声响透过门缝传进来,哗然一片。
我推开客栈的大门,雨立刻迫不及待挤进来,扑了一头一脸。漫天的雨雾里,所有的屋宅、瓦砾、树影、红灯,都在一点一点融化晕染。在这个模糊的世界里,剪缨的侧影却清晰似以剪刀裁出。他微微仰着头,雨水顺着他的额头、脖颈滑落。黑衣湿透了,黑发黏在苍白的皮肤上,强烈地对比出一种可怜。
他的眼睛微微眯着,神情恍惚,不知是睡着还是醒着。看着这样的他,我忽然觉得胸口闷疼,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他为什么会在暴雨的天气里跑出来?
梦游么?
正想上前去把他拉回来,剪缨忽然倒下了,仿佛忽然失去了全身的力气。他蜷缩在不断溅起水花的地面上,仿佛害怕什么似的,全身不住痉挛,嘴里在模模糊糊喊着什么东西。
我跑过去抱起他,在他耳边一遍遍唤他的名字,“剪缨,剪缨…”
他疯了似的挣扎,含糊地叫着,“我错了…我错了…不要再打了…”
一道闪电划破长空,雷声就落在身边,那一瞬他脸上的惊恐无助一览无余,是如此鲜明。
他究竟梦到了什么?
我尽力将他搂在怀里,又不敢太过用劲儿,几乎抓不住他。我仍旧叫他的名字,轻拍他的后背。雨水倾盆而下,把我俩罩在其中。
“剪缨…络卿?络卿?”
他的挣扎渐渐弱了,眼睛里代表神志的光点一寸寸凝结起来。他呆呆望着我,胸口急速起伏。
“伏溟?”微弱的一声,湮没在雨声里,仿佛幻觉一样。
我全身一颤。
他刚刚说了什么?他叫了我的名字?
可是,我从来没告诉过他我的名字啊?
他却好像什么也没意识到,兀自茫然着,似乎搞不清身在何处。
抓着他肩膀,我问他,“你刚刚叫我什么?”
他的视线对到我身上,半晌迟疑地说了句,“海王?”
海王……么?
我仔细端详他的面孔,却看不到任何可疑的内容。
是我听错了么?
现在明显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我抱起他,把他带回客栈里。
他是人,这样的寒雨估计是受不住的。叫醒小二,打点了些银两,让他烧了一大桶热水。剪缨仍旧有些昏沉,还没有从刚刚的梦境里缓过神来。
我拉着他到木桶前,见他一动不动,只好动手给他脱衣服。
一件一件,裹着他身体的衣服被剥下来,里面的少年躯体已经有了完美的雏形。较宽的肩部,虽然还略显单薄,但假以时日必定会更加圆润宽厚;胸前红色的靓丽茱萸俏生生地挺立着,妖媚惑人;腰部紧实,柔韧却不柔弱;双腿修长而有力;而在腿与腰腹相连的地方,稀疏的毛发间,那精巧的略微泛红的性器静静沉睡着。
身上隐隐有点儿发热,刚才被淋到的寒气一下子被蒸发干净,就连心跳也更加热烈。我不敢再多看,引着他浸到热水中去。
他一靠到桶边就又一次闭上眼睛,呼吸声渐渐拉长。
我知道我这会儿应该出去,可是我挪不动脚。
他就这么毫无防备地睡在我面前。
是因为信任我么?
我与他相识才不过一月,他却能在我面前入睡。为什么他会这么信任我?
他会不会,像以前的洛卿一样,在某一天突然觉醒?
升腾的热气中,他的皮肤里透出一层薄薄的粉红,尤其是嘴唇,浮着一层晶莹的水光。
仿佛是受到了某种引诱,少年的面孔在我眼中渐渐长大,成熟,变得更加美丽。他在这袅袅烟气中沉睡着,让我想起不知道什么时候听过的一个故事。
沉睡的公主,被王子的吻唤醒,一见钟情。
我微微前倾上身,他的呼吸擦过我的脸颊,血管都燃烧了起来一般。这般近距离地看着,他就成了洛卿,会在我面前沉睡,在我面前脸红,在我面前哭泣的洛卿。
不要觉醒,永远都不要觉醒好么?
永远只做我的洛卿,好么?
唇上柔软的触感,竟然那样美妙,好像是正在融化的蜜糖。我一点点啜饮着,摩挲着,描画着,仿佛置身于一个粉红的梦境里。梦里到处是繁花碧草,到处是夜莺鸣唱,到处是地老天荒。
这个梦,我等了很久很久,久到都记不清年月。所以现在让它长一点吧,哪怕只多一秒也好。
忽然嘴唇上一阵刺痛,我顿时清醒,所有似幻非幻的东西都消散了,眼前是一双冰冷而愤怒的眼睛。
我踉跄着后退几步,不敢相信自个儿干了什么。
我竟然…强吻一个孩子?!
剪缨静静凝视着我,只是那视线中的东西变了,变成了失望,变成了厌恶,变成了警惕。一如他看庄珂时的眼神。
不是,我没有想要这样的。
我不是庄珂,我跟他不一样。
我只不过是脑子发热,神志不清了而已。我没有想这么做的。
我一定是有点儿累了,才会出现幻觉。
……
我落荒而逃。
猛地推开门,吓得无悲跳了起来。我扔给他一包衣物,让他送给剪缨。
碧风仍旧睡着,睡得那么碍眼。我从袖中抽出匕首,割开捆着他手臂的绳子,但是留下了手腕部分的,把他拽了起来,“跟我走!”
他揉着眼睛,“上哪去啊?这又是哪一出啊?”
“决斗。”
我戴上斗笠,拉着他上了后院的一匹马,冲向城郊。雨仍旧漫天飘洒,砸的人眼睛都睁不开。我胸腔里却是一片燥热,热得都要烧灼起来,五脏六腑都要化掉了。
现在,我只想发泄。
在城外找到一片草甸子,四下无人,荒凉僻静。此时雨势小了许多,相信再过不久就会停了。
我把那棵韭菜从马背上扔下来,摔得他龇牙咧嘴。
“哎呀!你就不能温柔点儿啊?摔坏了我这张俊脸你怎么赔啊?”
我一挥匕首,断了他手腕的禁锢。他有些错愕。
“出招吧。”我说。
他莫名其妙看着我,“出招?出什么招?”
“保命的招。”我把匕首扔到他身边,“这个给你。”
他咬着嘴唇想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摇摇头,用充满求知欲的眼神看着我,“我还是不明白。”
“不明白?”我哼笑着,手心聚上一团神力,向着他扔过去。他惊叫一声,连忙滚开,那一团光在地上轰出一个一米宽三尺深的洞。
“现在明白了么?”
他见鬼一样看着我,大叫着,“你受什么刺激了?不是都说好了么……”
我把斗笠一扔,斜眯着他,“我反悔了,现在就想把你这个麻烦解决了。”说完,便再次向他扔出一个光球。他双腿用力蹬地,秋叶一般向后飘出几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