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藏不住话,他们干脆推出一个代表,问道:“上仙,你是谁呀?我能知道么?”
“我叫,宁长闲。”她温和地说道,轻轻抚了下他的头顶。
年龄稍小的弟子依旧是一脸惘然,但是年纪大些的却已经反应过来了,宁长闲这个名字,无论是长平师叔还是长汀师叔,提起她的时候都是一脸崇敬和竭力压抑着的悲痛。
年长的弟子开始在师弟师妹耳朵边絮絮叨叨当年宁长闲率领仙门击退妖魔的情景,和她最后在天劫中的灰飞烟灭。听者无不唏嘘。
这时候,一个年龄小小,脸上还带着婴儿肥的小弟子突然问道,“上仙,当年天劫你为什么不避开?为什么一心求死呢?”小孩子的生气奶声奶气,然而问的却是最尖锐的问题,连一边的长汀长平都竖起耳朵,一心偷听。
宁长闲丝毫不隐瞒,平和地告诉他,“因为魔障。”
那小弟子皱起眉头,严肃地点点头,怜悯地看着她,不在问了。
然而一边的魔君陛下,却仿佛醍醐灌顶。
当年宁长闲天劫之前,心中已生魔障,她无论如何都不想活下去,无论任何人劝阻都无法改变她的想法,这点又何尝不是魔根深种的表现。偏执固执,不顾一切,这点绝对不是以前的她能够做出来的事情。
宁玄予仔细地回忆着,深深呼了一口。
解铃还须系铃人,倘若知道了原因,那么救下他也是有可能的。
“师尊,我去去就来。”宁玄予对宁长闲说道。
宁长闲回头,看到他眼眸里压抑不住的激动,浅浅皱了下眉头,道:“去吧。”
???
宁长庚正窝在后山种桃树,宁玄予的到来吓了他一跳:“你不缠着你师尊,到这里做什么?”
宁玄予看着他那一副死心了的样子,问道:“你真的不怕她倒是再自己寻死去?”
宁长庚闻言放下了浇水的木桶,怔怔道:“那孩子执拗得很,从前好歹还肯听我的话,但是……”他苦笑了下,“现如今谁能劝得了她,她是你师尊,你天天跟着她,难道还看不出来这点么?”
“师尊以前不是那样。”宁玄予摇头说道,“师尊以前总是会考虑你的想法的,但是,自从什么时候起,就变得不一样了,我行我素,倔强不听劝告。”
宁长庚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尤其是天劫之前,长庚上仙,恕我直言,”宁玄予认真地说道,“我怕师尊她是早已进了魔障。”
那边的宁长庚苦笑一声,提起木桶继续浇树。
宁玄予看到他这副表情,送了一口气,“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阿闲不乐意我告诉你的。”宁长庚说道。
宁玄予看到他又恢复了那副慢吞吞的蜗牛样子,扶额懊恼,“宁长庚,现在不是讲究你以前承诺的时候,你倘若再不告诉我,她安排好后事之后就自己去寻死了,到时候看你后悔不后悔。”
宁长庚浇水的动作有些停滞,“你劝不了她的。”
“我是劝不了她,倘若能除了她的魔障,清了她的魔根,她自然会愿意活下来。”
宁长庚终于动容了,他犹豫几番,哆嗦着嘴唇讲了个故事。
那是几百年前,宁玄予还是子归的首席弟子的时候。
他带着一堆年幼的师弟师妹们外出游历,不在子归山,他刚走的那天黄昏,顾乐安拜访子归。
顾乐安说西山出了个花妖,喜欢迷惑过路人,之后将路人杀害吸其精血。
宁长闲以为只是小事情,所以没有怎么准备,提着剑就和顾乐安一道下山了。到了地方才知道,那花妖原来是情花妖,数千年来听尽了世间负心之人负心之事,感慨世间无真情,于是修炼成妖,要杀尽负心之人。
即使数千年寿命,但是它毕竟是个小花妖,蛊惑不了人心就什么也做不了,长闲一颗心平静得连天池无极上仙都摇头的程度,如此小小花妖,自然是更加无可奈何,很快就束手就擒。
宁长闲本来想直接碾碎它的魂魄,可是顾乐安在一边求情,说道:“情之一字,痛彻心扉,这情花妖也是个苦命妖,你送它进轮回道吧。”
宁长闲不赞同,说道:“即使送它入了轮回,它下世若为妖魔,还是有害人之心,下世若为人,更是媚骨天成,蛊惑人心,人间徒增爱恨情仇。”
“那它下世倘若成仙呐?”
“那就更不能留它。”
宁长闲捏碎了花妖的魂魄,可是那时候花妖的一滴血溅入了她眉心。她平素是稍微有些自负的,所以并不把那当回事。哪里料到那一丝情根竟然越发深种,到最后竟然成了魔障,她连控制都控制不住。
宁长庚将到这里,轻微的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再后来,她将情根封印在灵魂深处,可是魔障已生,她的心也陡生变化,虽然旁人看她依旧是平素温和高洁的长闲上仙,可是她的心中如野草般疯狂生长的偏执已经无法控制了。”
放下浇水的木桶,宁长庚苦涩地说道:“你知道的,你师尊虽说看起来温柔宁静,可是实际却冷心冷肺,孤傲自负,怎么肯受这般折辱,所以此事唯独只有我知道。”
“现在想想,这些年的事情,都是拜那花妖所赐,解铃还须系铃人,你去问那夭卿打听大厅吧。”宁长庚怔怔看着不远处的桃林花雾,目光深沉苦涩。
☆、40再用不忧
宁长闲刚从长清殿下来,正好遇到在殿门口等待的湘寺。
湘寺靠着一颗桃花树站在那里,温和儒雅的书生模样如今却狼狈地不如人间乞丐,眼神木然空洞地盯着宁长闲。
“湘寺?”宁长闲快步走过去,轻声打招呼。
湘寺转了转眼球,猛然回过神来,看到面前的宁长闲,似乎吓了一跳。
“湘寺,你可好?”宁长闲温和问道。
靠着桃花树的湘寺看起来似乎已经在这里等了许久,肩膀和衣襟上落了许多的桃花瓣和青色的竹叶,宁长闲看到此景微微耸眉,重复问道:“你可好?”
湘寺身子猛地后退,可是他身后就是桃花树干,又能退到哪里去,他闭了闭眼睛,似乎不愿意宁长闲看到他狼狈的模样。
“你是否有话问我?”宁长闲道。
湘寺靠着树干的身子缓缓下滑,说道,“是。”
“你问吧。”宁长闲嘴角淡淡微笑,“不过要快点,我时日无多,要早些把后事安排好。”
“魔君陛下呢?”
宁长闲知道他在担忧什么,于是干脆说道:“玄儿出去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放心,我不是多嘴多舌之人,定然不会告诉他,你我二人之间的谈话和我答应你的交易,只是秘密。”
湘寺似乎放下心来,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口水,吃力地站稳身子,说道,“我想让你原原本本告诉我当年发生了什么。”
宁长闲眉心微蹙,难的露出一丝犹豫的神色。
湘寺苦笑着说道:“卿梨是我一生的挚爱,她死了,我活着本来没有意义,靠着旱魃一族四百年能够重生次的传说,才妄想活下来等她。无论她是否原谅我,都要和她说一句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