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动物恋爱咨询之雏鸟篇(出书版)(27)+番外

「可是,这么多……」我觉得自己的眼眶涩了起来。

「喔,这没什么啦,反正我自己也要考相同范围,不过高中课本还挺无聊的就是了。何况妳是我的女朋友不是吗?」John若无其事地说。

那之后,John又教了我很多方法,除了把课文录成录音带,他还教我如何用影像记忆的方式,让它深深烙印在脑海里。John甚至向学校申请,希望我能用听的方式答卷,但后来校方没有准许。毕竟在那个时代,特殊教育与特殊生的概念尚未被建立,像我这样的学生,通常都被当作是不认真的笨蛋,直接被放弃了。

季节转换得很快,John好像越来越忙,一个月到校日没有几天。我和Iriss都升上二年级,重新分了班,我还是倒霉地和她分在一起。

而自开学以来,我都没有看到John。那个时候还没有行动电话这种东西,而我发现,我连他住在哪里都不晓得。

「喂,胖子,又见面啦,以后两年还请多多指教啊。」

「最近好像很得意嘛!怎么样,被John抛弃了吗?」

就像John曾经和我说的,他从不试图打入班上的小圈圈。

他和我说:「人类只要存在,就不会停止排除异己,他们必须把某些人群指为劣等,藉由蔑视那些贴上标签的人,来说服自己始终是优越的人。」

这话很难懂,但我觉得自己越来越能体会。

开学一个月后,John始终没有现身,开在河堤上的忍冬花,如今都谢光了。那天,Iriss伙同隔壁班女生,把我的置物柜翻

出来,将所有私密物品都晾在走廊上,还把John送给我的录音带一卷卷抽出来,丢在我座位上。

我气得要命,扑上去想打她,但是我的身手向来迟钝。公平竞争的结果,我被她们用扫把教训了一顿,右脚踝严重扭伤。

而导师竟然以:「小孩子打打玩玩也罢,但要注意安全。」一句话带过这件事,完全没有追究什么。

我在保健室疗完伤后,再也受不了,拿着空荡荡的书包夺门离校,回到家里打开门,却看到令我震惊的景象。我的母亲躺在店里的柜台后,另一个我不认识的男人正压在她身上,而他们的对话令我无法相信他们只是一般情侣。

「啊?Teresa?妳怎么这么早就回来啊?」

我咬紧下唇,什么话也没说就「碰」地一声关上店的后门,然后用尽一切力气往前跑。

我也不知道要跑到哪里,我只觉得,如果我一直跑下去,是不是就能逃离这一切的不公?为什么我出生就只有母亲?为什么我如此贫穷?为什么我天生脑子就有问题?为什么我不是个水蛇腰的大美女?

那年,我只有十七岁,我向上天提出我的控诉,却得不到半分响应。

我跌倒在工厂对面的河堤,一身的泥泞,我的制服在打架中早乱了,我索性脱掉外衣,把双膝抱在臂弯里,用尽毕生的力气开始哭泣。我越哭越起劲,直到连眼泪也干涸,我还是觉得难过,而究竟在难过什么,我却说不上来。

「Teresa?」

有人在背后呼唤我,我心脏蓦地一跳,带着泪眼抬起头来。我无法形容我有多想念这个声音,我哽咽着开口:「John……!」

「妳怎么了?啊……该不会是在学校又有人欺负你吧?对不起,我最近事情实在很多,没办法一直到学校去。」John从我身后绕过来,我有种冲动,想要马上扑过去抱住他。但我才抬起头,就看见John身前推了一样东西,那是婴儿车。

「咦?」婴儿车里当然躺着婴儿,还是男婴。我心中开始胡思乱想,失踪很久的John、推着娃娃车的John、还有说自己很忙的John,该不会……

「喔,妳不要误会,这是我恩师的孩子。」John好像知道我在想些什么,赶快说道。

「恩师?」我一呆,现在想起来,他好像的确常说到「我的老师」。

「嗯,我是孤儿,是他们夫妇抚养我长大。」他简短地说。

我连忙说声「对不起」,忽然觉得很汗颜,因为我刚才还在为自己只有母亲而抱怨。

「那他们……」

「他们是生态保育的研究员,在世界各地旅行,所以没办法带着婴儿到处跑,常常托给我照顾。啊,他现在十一个月大,很可爱吧?」John在娃娃车前蹲下来,把食指戳进男婴的手里,小宝宝很自然地握住,John微笑地看着,我从没看过他露出这种表情。不过那对夫妇还真特别,就算不能照顾,把小婴儿托给一个高中生,还是男性,这也未免太奇怪了。

「十一个月大,那……快周岁了吗?」

「嗯,是啊,但他是未足月的早产儿,发育比较慢一些,还不会走路,也还不会讲话,但是很乖,很好带。」John像个经验丰富的母亲般,捏着宝宝的手侃侃而谈:「她是Teresa,是我的女朋友喔。来,和Teresa打个招呼?」

我忍不住莞尔,如果班上的人看见冰山般的John这个样子,恐怕会吓掉下巴吧!我又看了一阵子,忽然站直身来,走到John的身边,他也抬头看我。

「John,你……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没用?」

「嗯?」

「你、你是不是很同情我?像我这样的人,什么事情都做不好……都学不成,而你却是不用念什么书,就可以拿到好成绩的天才,像你这样的人,对我施恩是轻而易举的。什……什么叫做挫折,你应该从来没体会过吧?」John把手抽离宝宝的拳头,沉默地直起身来。我有点后悔说那些话,我知道John非常帮我,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觉得不能这样下去,有什么地方出了错。

「Teresa,妳有梦想吗?」

过了一会儿,John忽然这样问我,把我吓了一跳。

我一时答不出来,他也不等我回话,在河堤上坐下来。我看着John,他的表情忽然变得很柔和,就像他在照顾宝宝一样,他以同样的神情望着蔚蓝的天空。

「我的恩师说,人类也好,动物也好,其它物种也好,虽然看似是独立的个体,其实彼此都息息相关。

「人类这种生物,不只存在于妳与我之间,它存在在天空里、在大气里、我们双脚所站的土地里、每一棵树和每一株花里,甚至我们眼前这条泥泞的小溪里。每一个被称为人类的东西,是附着在这些事物上,才得以永续生存。」

他往下一躺,虽然这地方实在不是很适合躺着,因为河中的垃圾,每逢暴雨就会被冲到河岸上,再加上上游开发造成的泥沙淤积,因此堤上不仅泥泞四处,而且堆满了腐烂的垃圾。

但John彷佛要连此一起感受般,把眼镜摘下来,假寐般地闭上眼睛。

「但是人类却开始侵蚀自己,我们肆无忌惮地猎捕海里的鱼、砍尽所有的针叶林、开发举目所及的土地,甚至为了自己的乐趣,将人类以外的物种赶尽杀绝。看似人类坐拥了所有财富,但事实上,我们一点一滴侵蚀着自己的血肉,而毫无自觉。」John的头发色泽很淡,静静地盖在贵族般的脸蛋上,我盯着他随风飘散的刘海,一时看得呆了。他忽然睁开眼睛,用仰躺的姿态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