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对不起,我没有要偷你的钱,是我的猴子擅自趁我和你讲话时拿的。因、因为我们平常都是这样,由我和陌生人攀谈,吸引他的注意之后,再偷他的钱……等等,请不要这样看我,我说的是真的!我是真心邀请你来我家的!」
我叹了口气,把两百块收回口袋里,然后抬头看着那只猴子,那应该是只山猕猴,体型还满小的。
我问道:「这人类说的是真的吗?」与其听善于说谎的人类,不如直接问动物比较快,这是我的想法。
没想到那只猴子竟然跪了下来,泪眼汪汪地看着我。
「你竟然相信坏人的片面之词!」
「咦?所以说真的是他偷的不是你偷的?」我惊讶地问。
「是啊,这个人类用我老父老母老哥老姐的性命逼迫我,说如果我不帮他偷东西的话,他就要把我的老姐和老母灌水泥沈到东京湾里,还要把我老父和老哥卖到窑子里去,逼得我不得不从!」
我觉得它有些地方好像说反了。「……喔。」
「还有还有,他还逼我签下白纸黑字的卖身契,说偷满赎身的钱就让我回家,可是我帮他赚了五十多年,他还是不放我走。呜……」
「……猴子的寿命哪有那么久。」
「啊,被识破了。」它摇着尾巴说。
「废话!你当人类是笨蛋啊!」
「喔……我刚刚被他强灌FM2,现在全身软绵绵的快要不行了,他接下来一定会玩约会强暴。你千万要小心,不要中了他的陷阱啊……」那只猕猴说完就倒地不起了。
「……」
主人妄想自己是加害者,宠物就妄想自己是被害人?这该说是天作之合吗?我决定放弃和这只猴子沟通,直接问那个男人:「那么,你不是我们学校的工友罗?」
他依旧是一脸随时都会昏倒的样子,一面擦着汗一面说:「不,不,我真的是工友,虽然只是一年约聘的短期工。」
他一直盯着Johnny看,好像真的很害怕的样子,却又不敢开口问我。
「那、那个,你要不要坐一下?我泡咖啡给你,还是你想喝红茶?你的宠物……」
我在他拿来的坐垫上坐下,笑着抱住灰狼的颈子。
「它真的是狼喔,不过你放心,它不会随便咬人的,我都叫它Johnny,它是我的朋友,不是宠物。啊,它的名字也是用我一个很好的朋友取的。」Johnny听到我说「朋友」时,看了我一眼。但那个男人听见我的话,却端着托盘愣住了:「你说的是……『John』吗?」
我愣了一下:「嗯,对啊,我的朋友叫John。不过说是朋友,他现在还算是我的监护人啦,不过我就快成年了。」
「你、你现在……是十八岁吗?」
「嗯,是啊。」我望着忽然逼近我的男人,感到有些害怕。
他半跪在我面前,仔细地端详我,好半晌才呼出口气:「你的爸妈……是谁?」
「我不知道,John从来没和我说。」我老实答道。
那个人露出惊讶的表情,「没、没跟你说?怎么可能?难道不是我认识的那个John?」
他喃喃自语着,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忽然瞥了一眼蜷缩在我身边的灰狼,迟疑地问道:「你说那只狼……是你的朋友吗?」
我点点头,然后说:「其实我……从小就听得见动物说话,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我能够和狼啊、猫狗或是兔子直接沟通。」
那男人仍旧盯着Johnny看,听了我的话,缓缓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所、所以John才不愿意跟你说……」
我抬起头,终于鼓起勇气。
「请问……你是不是……认识我父母?」
他霍地转过头来,好像十分难以启齿地看着我,过了很久才说:「嗯……是、是的。我叫David,以前……很久以前,是森保所的学生,后来作了你父母的助理。」
「森保所?助理?」我听得一头雾水。
他长长吐了口气,在我面前席地坐下,把红茶推到我面前:「请、请喝茶,里面绝对没有放氰酸钾。」
我很迟疑地说了声「谢谢」,接过茶杯,他则拿了咖啡啜了一口。
「森保所全名是森林生态暨水源保育所,嗯,其实就是生态保育的一个分支,你父母是十分优秀的学者。我当时还年轻,好不容易才甄试进助理的位置,那时候我真的很高兴,跟着你父母那段时间,是我人生最开心的一段日子……」
「等一下,先慢点,我从刚刚到现在完全听不懂你在讲什么,什么森林保育、生态保育?难道我父母是学者?」
那个叫David的人一脸惊讶地看着我。「John连这些也没对你说吗?」
「我根本不知道我父母是圆的还扁的,连他们是死了还是失踪了也不知道。我还一直以为John也不清楚我父母是怎么回事,才没办法跟我说。」
「原、原来是这样啊……要隐瞒就彻底隐瞒,这的确很像是John那小鬼的风格……」David又嘟嚷着我听不懂的话,但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叫John「小鬼」,觉得很有趣,对这有坏人脸的大叔也生出好感。
「请问……John和我父母,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啊?」
这是我一直以来,最想知道的事。
「John也是你爸妈的学生,你爸妈当时都是生态保育学者,你母亲还在大学的生保所任教,我们都叫她Catherine教授。」David说。
我睁大眼睛,作梦也想不到我父母是这么有地位的人,而David接下来说的话更让我惊讶。
「不、不过说是学生,也只是他们喜欢这样互称。John从小就是孤儿,听说是母亲未婚怀孕,生了就随手丢在小诊所里。是你父母抚养他长大的,那时候John才六岁,你父母去育幼院参与环保倡导,遇上了那小鬼,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喜欢那小鬼的机灵吧?
「总之,后来John就一直跟着你父母,直到他们死了为止。」
我几乎说不出话来,David从头到尾都很紧张,一句话讲得断断续续,但因为内容太过出乎我意料,我也不在乎他的结巴了。
「John……是孤儿?这么说来,他跟我……一样了?」Johnny一直静静伏在我身边听着。我心里想着,这么说来,John之所以会抚养我,多半就是为了报恩了。
这样一想,我对友人的愧疚感不由得少了许多,因为任何人处在John的地位,都不会将我置之不理。但不知为什么,我竟觉得有点失落。
「我老爸老妈……真的去世了吗?」
「嗯,在你……在你一岁多的时候吧。那时候John刚满十八岁……就是你现在的年纪,你父母的死对他打击非常大,他消沉了一整年,后来进了大学才好一些,他一成年,就向法院争取你的监护权。」
那只猴子也坐到主人身边,学David的动作喝起咖啡,然后就握着脖子,口吐白沫倒在地上,叫着「里面……有毒!」还不停抽搐,不过我们都不想理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