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殚精竭虑死守的万里江山,岂可轻易交托给毫无准备的兄长?
对得起先帝的托付吗?对得起为之付出性命的将士吗?
“哼,”太后面露不屑,“这么说,何时交还,由你说了算?”
“孩儿不敢。”
“有何不敢!”太后柳眉倒竖,厉声呵斥,“这世上,有你不敢做的事?你瞅瞅你成何体统!不孝不义!独断专行!秽乱宫廷!”
她已有十年未曾疾言厉色对待儿女,此际勃然大怒,半分余地也不留。
宋鸣珂遭对方一连串恶毒言辞劈头盖脸,全然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乃至疑心,她的理解出了偏差。
她张口结舌,欲辩无从辩。
只听得太后怒不可遏中掺杂了冷笑,如有怨恨,如有讽刺。
“时隔六年,他历尽千辛万苦,总算恢复如旧,你凭什么不让位于他?……想想看,这些年,宋显扬、赵国公、赵慕槿……个个被你整得头也抬不起来!满朝文武、霍氏家族、连五族中的木族王也听命于你!
“当初在东宫,你口口声声说,谁最后得益,谁就是谋害我琛儿的人!你说说看,是谁?是谁风光了数年?又是谁?如鱼得水!手持玉玺!稳坐龙椅!迟迟舍不得下来!“
宋鸣珂听完最末的几句话,刹那间天旋地转,目眩耳鸣。
对上那双淡妆修饰过的美眸,她丝毫不能理解,和她异常相似、摄人心魄的眼睛,为何会迸射出如此恶毒的眼神。
虚无缥缈处,如有红莲业火窜出,吞噬天地,烧得她皮焦肉裂,骨骼化为灰烬。
灵魂仿佛脱体而出,继而随风消散在这宁静的暖春之夜。
第一百二十章 ...
烛火灼灼光华,并未暖化偏殿内寒彻的人心。
太后谢氏的质疑与诘问,不单令宋鸣珂瞬时暴怒,也激发出宋显琛的一句怒吼。
“母亲!”
他浑身颤抖,嘶哑嗓音因激动而混杂轻喘:“您、您……为何要诬蔑晏晏!”
“这算诬蔑?老身不过揭开你的蒙眼布罢了!”太后振振有词。
她顿了顿,转目直盯宋鸣珂惨白的脸:“康佑十七年,我十一岁的女儿,表面是个热衷玩耍、贪吃爱美、大大咧咧、遇事只会哭泣的小丫头!
“缘何一日之内,骤然变得镇定勇敢,运筹帷幄?当日,你信誓旦旦说,是你皇长兄报了梦,我天真地相信了!
“可后来呢?你在秋园讲学上大出风头,于先帝面前提‘明黜陟、抑侥幸’的主张!还预判了当年的大雪灾!难不成,这些超出你能力范围的事,全是他报梦?
“倘若是琛儿,常年在东宫接受太子太傅、太子少师等人的栽培,熟读诗书史册,还说得过去!可晏晏……真以为,我不知道你几斤几两吗?
“你若非蓄谋已久、扮猪吃虎、存心取代自己的兄长,便是背后有人教唆、指使、操控!纵观朝野上下,最大的赢家是何人?是不分昼夜场合,与你旁若无人眉来眼去、搂搂抱抱的霍睿言!”
宋鸣珂几乎整个人要炸开!
万万没想到,她凭借上世磨难和挫折积攒的经验,竭尽全力去扭转乾坤的举动,落在太后的眼里,全变了味儿!
由十八岁和亲的长公主,死而复生,摇身成为十一岁、无忧无虑的小丫头,危急关头,她偶尔表现得不似小少女。
这一点,她无可否认。
她能容许太后猜忌她、揣摩她的意图,却容不得对方诬陷霍睿言!
哪怕霍睿言起初确实韬光养晦,深藏不露,可太后岂能由此推断,他有谋害储君、并和她这小表妹联手夺位的野心?
他早就猜透天家兄妹的秘密,苦苦隐瞒,无微不至地照料,尽心竭力地扶持她!
他未为官时,已数次不顾性命救她于危难,替她出谋划策!
入仕后更是事必躬亲,助她内清奸佞、外御强敌,甚至险些命丧于千里之外!
二表哥做错了什么?
如若他真有错,大抵只有一件事——和她情投意合,私定终身!
“母亲认定,我自始至终都有占据皇位之心?断定二表哥他……借我之手登上权力巅峰?”
宋鸣珂清澈透亮的眼眸盈满了泪水,咬紧牙关,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
太后一番愤慨控诉后,突然恢复了诡异的镇静。
她下颌微扬,冷冷地道:“昔年,琛儿在霍家中毒,我突遇巨变,未曾细想前因后果。走投无路,迫不得已配合你,也满心期待,琛儿能在短时间内复原……
“可受命于你的元医官,还有他那妹妹……不都是你和阿言的人么?他们兄妹看似纯良,实则一个忽男忽女、形迹可疑,另一个把琛儿迷得心也收不回来了!”
宋鸣珂暴怒:“照您这么说,哥哥的毒,是我、二表哥和元医官下的?是我让元医官拖着不让哥哥好转,好借机稳坐龙椅,一手提拔二表哥至高位?我还让阿翕姐姐施展美人计,让哥哥荒废政务?您颠倒是非,血口喷人,真叫我心寒!
“我今日就把话撂在这儿!我宋鸣珂,从未做过对不起你们母子的事!不曾愧对天地良心!更没有辜负普天之下千千万万的臣民!
“您可以质疑我、羞辱我、逼迫我!但在哥哥未能承担帝王职责时,我仍旧会遵守对先帝的承诺,视江山社稷为己任!此事,无需征得您的同意!”
她娇美容颜堪比世上最艳丽花儿,而帝位上日积月累的君主威严,与历经变故所磨砺出的锋芒,使得她具备一种不容侵犯、不可蔑视的凛凛神威。
锦绣袍服下,窄肩细腰,身形窈窕,却无处不透露着强大而坚韧的气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