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元柏垮脸,危怀风起身相送,及至水榭外,诚恳道:“多谢伯父席间周全,北伐一战,怀风必当尽心竭力。”
岑元柏面色稍霁,“嗯”一声,不多言语。
危怀风想了想,又道:“听说此次出征,徐兄与小雪团皆在府上,可是‘饕餮’一事有所进展?”
岑元柏道:“你是想问事,还是想问人?”
危怀风被窥破心思,略微羞窘,答道:“人。”
岑元柏便道:“好得很。”
危怀风哑然,自知岑雪在府里很好,问起她,乃是相思难捱,期盼能获知一些具体的消息。
“你不满意?”见危怀风半晌无话,岑元柏质疑。
“不不……”危怀风舌头差点打结,说道,“小雪团聪慧过人,熟读兵法,若是在前线,想必也能助伯父一臂之力。”
岑元柏眼神一锐,猜测他是想借让岑雪参谋军事的由头满足私欲,不悦道:“我岑家没有让女郎来前线受苦受难的先例。”
危怀风尴尬,道:“伯父误会了,晚辈绝没有要让她受苦之意,只不过……”他本想说岑雪胸怀大志,并不甘心囿于后宅,来前线或许能有一番作为,然而念头一转,觉察在岑元柏这儿并不算什么好话,便生生咽下,改为承诺,“总之,晚辈不会让小雪团涉险,日后成亲,也必当对她尽心呵护,做世上第一爱她之人。”
岑元柏脸色不动,道:“我没死,你成不了世上第一爱她之人。”
“……”危怀风心胆俱灰,“是。”
王玠、顾文安等在马车里,见危怀风回来后,一脸灰败,全无先前的飞扬神采,一怔后,目目相觑。
顾文安低声道:“将军一直不受准岳丈待见,这回怕是又被训斥了。”
王玠不解,盯着车窗外闷头上马的危怀风,道:“可我看岑大人在席间对他颇为照顾,不像是心有不满。”
“谁知道,或许是后来讨好不成,反说错话了。”
“哦?”王玠眉一扬,兴致勃勃。
顾文安备受鼓舞,便待再说,忽被危怀风凌厉视线盯上,立刻噤声。危怀风策马至车窗外,漠然道:“出发了。”
王玠微微一笑,关切道:“外面风大,进来坐坐?”
危怀风目光在他两人脸上一巡,抬起手,“啪”一声打落车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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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初六,危怀风率十万铁甲军突袭丹阳城,三日后,渡江夺城,成功占领北伐战场的第一座高地。
两日后,三支铁甲军沿濮阴、淮川、陵城分别向郢州进军。冯涛大惊,从本部调兵数万,全力阻击,半个月后,三线溃败,危怀风攻下濮阴、淮川、陵城,率兵盘踞于郢州城外,只待贺鸣山攻下奉城,便可合力围剿。
是夜,金鳞走进大帐,危怀风在沙盘上排兵布阵,抬眼看见他一脸黯淡,皱眉道:“贺鸣山那边还没消息?”
“渡江以后,冯涛亲自守城,固壁清野,拒不迎战。贺鸣山不熟悉奉城地形,尽管占据高地,但并不能诱敌歼杀,反被冯涛耍得团团转,加上先前渡江激战,如今二十万大军已折损过半,今日他派人发来急信,恳请少爷出兵支援。”
“爱莫能助。”危怀风一口回绝。
金鳞自然知晓他不会答应,危家的铁甲军乃是为老爷危廷以及数万同袍的英魂而战,岂能给庆王那厮卖命?奉城他贺鸣山能攻便攻,攻不下,他们再从陵城切入,一样能拿下郢州。
“是。”金鳞应下,离开大帐。
此后半个月,贺鸣山那边不断有急信发来,话里话外,无外乎是催促危怀风施以援手。危怀风借口战事繁忙,一再推脱,派斥候赶往奉城查探,获悉的消息是贺鸣山占据城外青山,战况陷入胶着,但情势并不危急。
顾文安唾骂:“这个贺鸣山,瞧着一脸忠厚,没承想也是蚕豆开花,黑了心,净想着要别人为他做嫁衣!”
“假报军情要我出兵,未必是他的主意。”危怀风道。
“那是谁?您的准岳丈?”顾文安道。
危怀风眼神不豫,顾文安恍然,一拍大腿:“王懋!”
危怀风不再反驳,那天在水榭会谈,王懋便一再要求他分出兵力来攻打奉城,关于他提出的整体战略,也是诸多不满,若非岑元柏从中斡旋,那天的会谈难以收场。
“传信贺鸣山,一月之期将到,若不能攻下奉城,我从陵城发兵,谁先进城,郢州归谁。”危怀风吩咐。
“是!”金鳞领命。
果不其然,危怀风放话以后,不出五日,奉城那边传来捷报。金鳞在帐中汇报具体战况,说完以后,脸色沉重。
“不过……”
“不过什么?”危怀风挑眉,目光从沙盘里抬起来。
金鳞眉头一皱,道:“岑大人失踪了!”
第102章 北伐 (二)
三月初三, 奉城大捷的消息从前线传来,岑雪等在府里,委实松了口气。
这次北伐, 岑元柏是庆王亲自定下的军师, 虎将贺鸣山为主帅, 王懋以督军的身份上阵, 众人猜测, 庆王是希望王懋这次能够立下军功, 以便来日收拢人心, 待他问鼎天下以后,入主东宫之位。
因为个人私怨,岑雪心里始终戒备着王懋,平心而论, 也并不希望像他这样愚蠢卑劣之人成为日后的储君。大军出征以后,岑雪修书与在明州官署里任职的岑旭,密切关注着前线战况, 一则是担忧战事进行得不够顺利,二则是顾虑危怀风、岑元柏、王懋三人之间会发生摩擦,横生枝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