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轻岫立刻想起今天刚过来时对方手里那团死不瞑目的物体,拒绝的态度顿时变得更加坚定:“今日天色已经不早,在下的确有事在身,不能再次多留。”
胡小妹用求助的目光看向兄长,胡大郎想了想,觉得不能将感谢变成客人的负担,道:“那我送送神医。”
“……滴答。”
朝轻岫的目光凝了一瞬,视线朝隔壁方向轻轻一瞥。
徐非曲轻声:“怎么了?”
朝轻岫微微闭了下眼睛——她方才听到孙大姊家里传来某种黏稠的液体从高处滴落的声音。
不必多言,四目对视间,徐非曲已然心领神会,微微躬身道:“既然要走,在下先去跟隔壁邻居也道个别。”
胡大郎:“……哦。”
其实朝轻岫是被胡大郎请来的,离开时自然也只用跟胡大郎一家打招呼,徐非曲只是找个借口过去一探究竟,胡家的人虽然有些莫名,也只以为外地人有自己的习惯。
肯定是神医老家那的风俗。
两栋房子离得很近,徐非曲快步走到孙大姊家门口,然后停步,低头观察,果然发现了地上有一块新鲜的、边沿呈线条状的血渍。
从凝固状态看,这滴血液刚落下没多久
孙大姊瞧着自家门口的陌生人,不解:“你……你是今天来的大夫?找我什么事?”
徐非曲没去解释自己只是医生的下属,直接道:“孙娘子,你是不是在找你的丈夫?”
孙大姊微微吃惊:“你看见了那死鬼在哪?”
徐非曲向上一指:“你家应该有阁楼,可以先上去瞧瞧。”
说话时,她的目光在室内扫过。
孙家是前厅后寝的格局,客厅有些乱,通往寝室的门洞有布帘,此刻帘子已经被卷起。
厅内三把椅子,一把倒了,两把被推到墙边,原先放在木桌上的杂物像是被谁推过似的,有一半落到了地上。
孙大姊回来有一会,但没收拾东西,只是用脚把挡事的家伙什踢到一旁,她的目光偶尔在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上扫过,面上也随之露出些不满之色,却没更多的表示,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
——家里物品摆放混乱,存在摔打的痕迹,却并不让孙大姊觉得奇怪。
徐非曲继续观察。
墙角处落着很重的灰,污渍也很重,地上、墙上都有被东西砸过留下的印子——住在这里的人,对环境卫生的要求不是很高,而且不是爱喝酒,就是爱打架。
孙大姊收到徐非曲的建议后,可能是觉得闲着也是闲着,干脆道:“行,我去瞧瞧,看那杀千刀的是不是躲上头了。”
她转身往后走,在上阁楼之前,路过墙边的案几时,随手拿起桌上的瓶子喝了一口。
徐非曲走近两步,观察孙大姊的一举一动,她现在可以确定,确定瓶子里的液体略带些酒味,只是因为之前被咸鱼的气息压住,所以不大显。
三家的房子都建在河边,此地水汽重,风也大,所以不少渔民都有喝点自家酿的便宜酒水来御寒的习惯。
孙大姊撩起布衣下摆,噔噔噔从梯子上了阁楼,梯子是竹子做的,很陡,行走时非得拿手扶一下不可。
几乎就在孙大姊进入阁楼的一瞬间,徐非曲就听见上方有压抑的、带着惊惧意味的抽气声传来。
看来帮主方才的猜想已经得到了确认,徐非曲觉得自己可以去通知官府。
隔壁胡大郎家。
朝轻岫重新坐了下来,心中十分感慨。
原本按照计划,她看完病就可以走人,现在却不得不多留一段时间。
不愧是武侠世界,哪怕阳英这样的小地方,随便走走也能遇见人命案子。
*
原本荒僻无人烟的河边,此刻已经围了一圈人。
惊异、好奇、紧张的气氛在空气中不断蔓延。
围在此处的人,一部分是附近居民,听说出事后过来凑热闹,一部分是里正的手下,闻讯赶来处理案情。
里正摸了摸头发,感觉自己本就稀疏的头顶正越发变得透风起来。
涉及人命的案子,小地方几年都发生不了一件,今天究竟是出了什么问题?
事关重大,里正不得不满面愁容地赶到案发现场,然后姿态忧郁地站在孙大姊的家里。
孙大姊一家跟旁边的胡家与章家一样,都是从外面来的,这家人的性格不算过分泼悍,却也算不上温善。
里正的目光左右逡巡,选了个看着最好说话的人询问:“足下是谁,怎的会在孙大姊家里?”
他原本看着的是徐非曲,第一个开口的人却是朝轻岫。
朝轻岫举了下手中布幡,笑:“我们是游方郎中,今日过来替胡老夫人瞧病。”
里正看看朝轻岫,又看看人布幡上的字。
正面“妙手回春”,背面“立辨祸福”——还是个业务很广泛的游方郎中。
徐非曲直接回答第二个问题:“我看孙大姊在找她丈夫,便替她参详一二。”
里正有些发愣:“然后?”
徐非曲:“然后她的丈夫就找到了。”
她没说谎,在接受了徐非曲的寻找意见后,孙大姊丈夫的下落很快水落石出,顺带也证明了孙大姊对其丈夫“死鬼”的称呼选择十分贴切——刚刚在阁楼上,被孙大姊找到的马大哥,显然已经成了具气绝身亡的死尸。
孙大姊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被徐非曲从阁楼上喊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