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馆茶肆之流虽多是闲谈,可其消息也并非捕风捉影。
霜客面无表情:“现在呢?”
“好像听说昨晚有弟子违令撞瞭进去,发现那位小宗主面色苍白晕倒在地上。”
三人同时呼吸一滞。
重少仍在继续:“有人说是多日未进食水,加之心神重创,鬱积于心,终至颓倒。不过也有人嘲讽他少时纨绔废学,竟连个最基本的辟谷术都偷懒没有学会。”
贺风举至半空的茶盏久久停留。
霜客告退后,凌岚意味不明地看著重少,直到对方察觉到她的目光。
“凌岚,你一直盯著我干什麽?”重少抬起一张纯朗笑面,“我脸上有什麽东西吗?”
这句话不知刺激瞭贺风的哪根神经,他又一脸幽怨看向二人。
凌岚忙收回目光:“啊,没有。”
重少状似无意看瞭贺风一眼,继续埋头大吃。
“对瞭,还有一件事。”贺风此时突然出声。
凌岚漫不经心道:“什麽?”
“两日后,我就要回风源门瞭。”
凌岚终于回神,垂落一侧的手不觉捏紧瞭剑鞘。
但面上她点头思忖片刻,道:“如今各派正在重整,尚辉也无甚踪迹,风源门自丹剑院事件后受到创伤,人心不稳,正是需要你回去重整安抚。”
“既如此,那我三日后便啓程返回。”
凌岚喝茶掩饰,没再接话。
散场后,凌岚倚门静坐。
远处是她上次回宫新栽的荼靡花丛,如今已开出清丽的白花。
如今一切真相浮现,旧尘落定,她也不必再去充什麽卧底,便也没什麽理由再长久待在风源门。
贺风此次一走,二人各归各位各司其职,恐怕会很久都见不到瞭。
眼前长风席卷满地的落花,翻涌著朝天边而去,隻留下清冷的青石板小路。
凌岚忽然想到瞭丹剑院混战中高翊接过的那句话——“因为他喜欢你。”
可是为何迷局落幕回到凌霜宫后,贺竹之从来没有……
第二日,傍晚。
两名弟子抱著两大坛酒,行色匆匆。
贺风拦住她们道:“都快入夜瞭,你们这是送往何处?”
二人目光闪烁,避重就轻道:“宫主让我们赶紧送去。”
接著就心虚跑瞭。
贺风眉间微蹙。
传闻中令修仙界闻风色变的贺大魔头尾随于两名弟子身后,行至凌岚住处。
待二人出来,贺风望而却步。
他随手从旁边摘瞭一枝花,低头一看竟是一朵白荼靡。
“去,不去,去……”
最后一瓣,是不去!
贺风果断将花扬起,掸瞭掸衣袍,道:“我想做什麽,一朵花岂能干预。”然后背手走瞭进去。
院中,凌岚醉卧朱栏上,阖眸懒趴。
重少脸颊微红,持酒壶摇晃走近,正探手向她而去。
“重少!”此时一道声音打断。
重少手一顿,憨笑回头:“贺竹之,你来瞭,你看,凌岚她好像喝醉瞭。”
贺风:“你也醉瞭。”
重少:“我没醉,是你醉瞭。”
贺风:“今日已晚,你先回去吧。凌岚,由我来安置!”
“好!好!好!”重少携酒壶边喝边摇晃离去。
朱栏之上,女子双颊通红,枕著双臂软绵绵地乖巧趴著,与平日裡的气场简直差瞭十万八千裡。
贺风忽觉内心柔软处好像有一隻小猫在挠。
一时没忍住,贺风伸出手指轻轻戳瞭下凌岚的脸颊,明明幼稚,却妙趣横生。
静默良久,他叹瞭口气,俯身将凌岚挪到自己背上。
谁知没走几步,对方含混不清在他耳边低语:“你说,贺竹之为什麽要走啊?”
濡湿温热的气流流过耳畔,一道酥麻的异感自耳部蔓延至脖颈。
贺风脚步骤顿。
“你不想让他走?”
凌岚趴在他背上哼哼唧唧摇头。
听到这,贺风面上不可抑制嘴角上扬,继续向屋中走去。
“这有什麽关系,反正他走瞭还有重少在这裡陪你。”
凌岚:“不一样。”
这时二人已进屋,贺风将她放到床上,正欲去煮些醒酒汤。
凌岚以为他要走,下意识想去抓他的袍角,谁知探手一抓,竟摸到个冰凉莹润的东西。
她睁眼瞬间,剑坠的玉环连著剑柄被她一齐拽出,眼看就要落到她身上。
凌岚贺风同时瞳孔骤缩。
凌岚一个鲤鱼翻身,一跃下床。与此同时,贺风迅疾捞起剑柄。
凌岚立于一旁抚胸平息,心叹幸亏命大。
心跳尚未平息,忽然意识到什麽,凌岚脖子僵硬扭动,对上瞭意料之中的目光。
贺风抱剑而立:“凌姑娘目色清明,有澄清镜湖之光,竟也是醉瞭?”
不好,被识破瞭。
尴尬中,凌岚无力扶额。
半晌,她从指缝中偷瞥一眼,发现对方仍在兴致勃勃看著她。
凌岚强作镇定,决定找回场子:“我想你是误会瞭。”
“哦?”
“首先,我本倚朱栏临风小憩,是你突然到来要把我背回去的,我说我醉瞭吗?其次,我本来此次精心计划一场,都被你给搅黄瞭。”
“计划?”
“没错。你没发现重少好像有点儿不对劲吗?”说完凌岚才觉得有点不合适,毕竟重少跟他关系亲近。
“看出来瞭。”
凌岚一松:“我猜凭你的心智也能看出来,隻不过碍于情分可能会觉得自己疑心过重而忽略某些直觉。”
贺风:“他确实不太对劲。刚才醉酒之际,他看似伸手与你玩闹,然而被我叫住回头那一刻,少年纯善之气太过,倒更像是——扮猪吃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