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他儿子是个蠢的,贪恋美色却又没他父亲那般谨慎。”
他慢慢松开手,肩靠着我的肩,顺便将我皱成一团的衣摆稍微整理了下。
“刘巡抚贪财好色,妻妾成群,却又爱子如命。更何况,他只有刘灵均这一个儿子。为了他这个独子,他是什么都干得出来的。”
刘灵均我是知道的,说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好些偏方、巫蛊之术都是用过。
可能是药不对症,模样虽周正,但总些痴傻。
“如今,刘灵均到了该结亲的年纪,刘巡抚自然要找最好的一门亲事。你猜,他挑的是哪家女儿?”
他狡黠一笑,等着我的回答。
“户部尚书之女,李采薇。”我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谢晚却迟迟不接下一句。
我等不及了,又往前凑了凑,“然后呢?”
“所以,我就送了一份大礼给李耀,替他了结了这桩婚事。”
李耀为人圆滑,定有一千种办法能把这门亲事给拒了,还不会把他和刘巡抚的关系闹僵。
我思及此,话里带笑:“户部尚书才不想领你这份情呢。”
谢晚手里把玩着我刚送给他的络子,眼色却变了,冷声道:“刘巡抚在帝京没什么实权,在江南可是凭着巡抚的名头,混得风生水起。”
“江南水患自八年前突然爆发,至此每年都有一笔巨额拨款进了他的裤腰带,更不必谈他因着江南水患做的那些见不得人勾当了。”
“阿满,鲜有人知,李耀和刘巡抚有私交,起因就是八年前的江南水患。”
他的眼神凌厉,就如同正在捕食的猎鹰。
我不由握紧了手,眼神落在那飘渺无定的水雾上:“所以现下,刘巡抚一定认为是李耀看不上自己的儿子,宁愿撕破了脸,也不愿意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他做儿媳。”
我思忖半刻,接着道,“若江南这档子事不被翻出来,刘巡抚也不会攀咬他。李耀虽舍弃了生财之路,倒也算虚惊一场,但朝中势力分散是必然。可若是江南的事遮掩不住呢?”
他望着我,安静地听完了我说的话。
“我只要紧观其变,看他们狗咬狗就好了。”他叹了口气,竟有些难过,“刘巡抚死不足惜,他能掀起的风浪也足以预见,谢昭定然是希望这件事越早平息越好,这种上不得台面的腌臜事,他是不想沾上的。”
谢晚话说得轻松,可我却觉得他心中愤懑不平,“利益也要,名声也要,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我鼓足勇气,去握他的手。没想到这茶室这么暖和,他的手还是那么冰凉。
看来这两兄弟的感情实在是不太好,光提及名字就能让谢晚有些失了分寸。
“你有什么尽管来问我,递张帖子到我府上,或者车驾直到门前。”
不知为何,他此刻说的话竟有些急促,我能感觉到他手在微微发颤。
“我既不会欺你瞒你,更不会随意搪塞。”
这话说得我竟然有些没来由的羞愧。
“所以,那碗酒酿元宵好吃吗?”
……
我感觉我不能呼吸了,迅速抽回手拢进袖里。
他接着又推了一盏热茶过来:“时辰差不多了,我们出去看看吧。”
听了这话,我也没心情去管他,趿上鞋就往外跑。
男人心,海底针!
——
这间茶室对着的梅园一隅,梅花都还未开,雪地没有人踩踏过的痕迹。
我逃得狼狈,未着外衣。
他不由分说地就把他的狐裘罩在我身上。
我想着他身子不好不能受风,转身就想回屋拿自己的那件莲蓬衣。
可他似乎能看穿我的想法,没让我如意,拉着我就往台阶下走。
“有株素白台阁开得极好,我领你去瞧瞧。”
我跟着他穿过梅林。
他走在我前面,替我拨开挡脸的枝桠。
院墙一角,一朵挨着一朵,压弯了枝桠。
花蕾扁圆,洒着点点红晕,花心有台阁状小花苞。
“着实好看。”我凑近去看压得最低的那条枝桠。
突然想起去年宋淑芸一脸愤懑地同我说,说她为了瞧慧海寺的素白台阁,跑了三趟都没见着,忍不住笑了。
谢晚伸手帮我掸去发丝间的几粒雪花,眉眼含笑:“真好看。”
也不知说的是这株素白台阁,还是些旁的。
反正我才不搭他话呢。
他侧着身子,忽得又拉近一支别的枝桠给我看,嘴上却问了些别的:“阿满,今年生辰礼想要些什么。”
我手里攥了一小团碎雪,实实地捏成了一小团,佯装为难地望了望他,想说的话却不犹疑。
物归原主
“酒酿元宵!”
下一刻,我手里的那团雪饼子就舞到了他脸上。
我笑得前仰后合。
只见他伸手抹干净脸上的雪渣,几缕额间碎发被打湿,贴在额头上,他的眼里闪过一抹兴味。
我心里暗叫不好,却也无处可躲。
他一手扯住我的袖子,然后伸手把我右脸颊上的胭脂抹了个精光。
可恶!
我腾出手去抓枝桠上的雪,紧接着就往他脸上洒去。
他也不恼,慢悠悠地把我左脸颊上的胭脂也抹了个精光。
他竟还有空说我搞偷袭,实非君子所为,我反啐他量小非君子,无度不丈夫。
他又道我是麻雀的肚腹,心眼小,我气急,咬唇瞪他。
“那我真送碗酒酿元宵?”他挑了挑眉,对我怒目而视的样子还藏有几分好奇。
“一碗哪里够。”我见状,眯起眼睛,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怎么也得府上一人一碗,殿下您说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