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头发凌乱不堪,身上到处脏兮兮的,还有大大小小的补丁。
周围的人对他似是忌惮,都拿着手里的棍棒与他保持距离,无人敢接近。
老者嘴里始终骂骂咧咧,毫无顾忌往祠堂正门走。
也不知是怕他攻击还是嫌他身上臭气熏天,没做防御的村民捂着鼻子四散开,这才给姜馥迩留出空间,看清他遮在乱发后的那张烂脸。
他半张脸的五官依旧清晰,只不过沟壑纵横。而另一半脸上被散下来的头发近乎遮盖,但也不难看出那里极度污浊,模糊一片早已看不出五官的位置。
姜馥迩又往前挤了挤,想努力看清那半张黑脸上的特征,碍于距离有限,才让她不得不放弃争取。
从未见过姜馥迩如此紧张兮兮,被她推到一边的都哲不禁询问:“师妹怎么了?今日这么奇怪?”
姜馥迩心事重重转回身,半晌才后知后觉都哲出了声,却没听清他说什么,心不在焉问:“师兄说什么?”
都哲更疑惑:“师妹今日是怎么了?自打方才开始就魂不守舍的?”
姜馥迩讷讷坐回去,没吭声。
瞧着她愁眉苦脸的样子,半天没吭声的邶恒以为她是在担心自己背了福娘被杀的黑锅,才终于开口安慰:“县衙的人也不是光会吃干饭的废物,那寡妇的死因更不会胡乱给谁扣了帽子。”
话虽这么说,但邶恒的语气可谓冷淡,再看他那张郁色浓重的脸,也知道他因什么事心里不爽快。
他挪挪身子,看上去等得不耐烦:“与其担心被人污蔑,你倒该想想一会县衙的人来了如何脱身?”
这话显然是对姜馥迩说的,毕竟真要被县衙一通审问,姜馥迩的背景绝对会被深挖出来。
就算那时候邶恒再想帮她隐瞒,恐怕也无济于事。
旁边的海松意味不明地看了眼邶恒,视线又落到角落的少年身上,补充:“更何况,还带着个周子潘通缉的人…”
言下之意,谁会听不明白?
若是周子潘知道自己通缉的人正跟着邶恒,这不明摆着挑衅他的底线么?
再说,他曾荣春再怎么说也是小郡王府的门客,害死了周子潘手下那么多人,如今跟邶恒一起关在这破屋中,传出去只怕给了他反击的借口,将那些阴诡的谋害都扣在邶恒脑袋上。
“大公子说的没错啊!师妹该想想我们事到如今怎样才能脱身?”
都哲不明前因后果,单纯迎合。
姜馥迩脑袋里顿时乱做一团,她还没探到那老者的脸究竟如何,要是再被县衙的人捉走,凭着邶恒的一己之力也无法保她周全。
更何况,他又凭什么为自己奔走呢?如今他身边有海松保护,怎么也够他到西境了,还有什么道理再救自己?
沉默了片刻,姜馥迩觉得有必要再给邶恒甩一枚饵,才斟酌开口:“我只是想看看那老者的脸,甚至想看看福娘的……”
“为何?刚才我不是都说了,那姑娘死相极惨,师妹又何必自寻烦恼呢?”都哲不解。
姜馥迩也不想拐弯抹角,即便她想坦白想法,碍于都哲和曾荣春对邶恒秘密的毫不知情,她更不能不管不顾讲出来。
可她不断的沉默,甚至双唇翕动表现出的犹豫,已全被邶恒看在眼里。
他忽然想到什么,立刻转去向海松确认:“昨晚夏老大说上一次村中遭厄运是什么时候的事?”
海松未加思索:“九年前。”
邶恒:“住在夏家的是四个成年人和一个小姑娘?”
海松:“是,而且他说是祠堂中的神物救了他一家。”
虽然不确定姜馥迩联想到了什么,但看她此时难言的表情,也猜到她许是怀疑这件事该和黑衣人有关。
毕竟,她是唯一一个见过黑衣人真容的,此时又想去看那人的脸…
邶恒立刻面露肃容,紧跟着起身走到门前,看清门外守着的两个壮汉后,才当即想到应对之策,转身招了曾荣春来。
也不知道他在那少年耳边说了什么话,只见曾荣春满脸惊诧。
——
这一大早村长可谓忙碌,他先是将阿阔这个重要嫌犯关在祠堂暗室内等着县衙来人审讯,后又挨个问了昨夜借宿的行旅。
但整一白日他也无收获,了解到的信息还不如在寡妇居所问到的多。
村长再见到邶恒等人已接近晌午,不是谁叫他来,而是因角房处传来的斗嘴声。
他匆匆赶过去,才发现门外的壮汉不知因何跟那少年吵起嘴来,听外面看守的人说,少年骂他们不分是非,对他施救的姐姐才不是带来灾难的人!
虽然不少村民都认为姜馥迩这个独身少女定与寡妇厄运有关,但碍于她昨夜住在盘溪外,谁也不好就此断言。
可当这少年指责村民愚昧荒谬时,才真真惹了众怒,以至于门外看守的人暴跳如雷,恨不得将这个口出狂言的少年拉出来暴打一通。
村长的到来倒让几个吵红眼的人安静下来,他下令将门锁卸下,沉着走进屋内。
“县衙的人就要到了,几位贵人有力气还是留着对县丞说罢。”
他刚站定脚,就看阔少爷身边的年长男子上前来,在他耳边喃喃说了几句。
村长因他的密语而震惊,眼神也随之落到邶恒身上。
而后,他又去看海松用手掌遮住的户牌和官印,这才惊了心神想要起身似的虚坐在椅子边缘。
似是海松跟他说了什么利弊的话,他显然有所芥蒂,故尔只虚握了拳行了个不起眼的礼。
海松心下松口气,对村长道:“您也看了,若是真让县丞见了,恐怕要报到——上面去。那时候事情闹大,可确实不好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