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招徕珠帘外侍候的奴仆,取下红木托盘中的精致瓷瓶,拔掉塞子,一股子辛涩的药味儿溢散在空气中。
自然而然地递与。
“……”
脸白了白,没有接。
“乖。”
黑幽幽地盯着。
“……”苦苦哀求。
“……你把软筋散灌得这么勤,我身上难受哇,一丁点儿力气没有,走几步便喘,跟残废了似的。”
维持着递药的动作,气度平和,意志强硬。
“母亲不会武功,嫂嫂、堂姐、表妹她们也都是没有自保之力的弱女子,为夫不敢赌。”
“直到现在,你还是不信任我”
“难道侬是个可信的好人么”猫头微歪,一针见血地反问。
抬手摒退左右,清场,强行灌药的前奏。
“过来。”
步步迫近,沉沉命令。
“……”
摇头。
武力碰撞,擒拿、格挡、玄妙地推掌卸力,练家子之间你来我往,短短几个瞬息间过了十数回合,难分上下。
“娘,熊飞打媳妇啦!娘亲救我!娘亲!……”扯开嗓子,撕心裂肺地向外嚎,“大伯母、二伯母、四婶、嫂嫂、小姑子,快来帮儿媳主持公道啊——”
“你!”
哪成想还有这阴招,慌乱了,赶忙来捂嘴。
拔下固定的发钗扔到地上,扯乱盘发,袖子撕碎半截,衣裙扯得狼藉不堪,飞快地往后躲撤。
凝聚起内力在脖颈留下一道淤青的掐痕,努力想些悲伤的事情,酝酿情绪,刺激眼圈迅速泛红,泫然欲泣,极尽弱势可怜的景象。
凄楚无助,声声带泪,表演得声情并茂。
“你是有本事的男人,一家之主,高高在上,心情不好了找出气筒发泄,想怎么打骂伤害便怎么打骂伤害……”
“我从小没了父母,无依无靠,受尽欺负,全心全意跟了郎君。千里迢迢远嫁他乡,原以为从此找到了依靠,没成想,没成想,今后还是有受不完的苦……”
信口雌黄,凭空污蔑。
一盆一盆污水接连不断地往身上泼,展昭脸绿了。
攥着软筋散的药瓶,细微地咔咔作响,捏出道道裂痕。
她这是想害他去跪祠堂,遭家法鞭笞啊!
“徐!二!狗!”
牙缝里挤出。
“熊飞,住手!”
带着丫鬟随从匆匆赶到,展母、四婶、长嫂……一众女性长辈迈入门槛,撞见的便是孤女被堵在墙角里,自保不能,恐惧地蜷着身子,抬着手臂竭力挡头的可怕情形。
高拔结实的儿子,背影将儿媳的形容遮挡去大半。
“娘……”
沙哑悲戚的哭腔,求助地呼唤。
“好哇你,不肖子孙!长大了,翅膀硬了,为娘从小到大的教导全忘到九霄云外了!”
高门主母,怒不可遏。
“培育你一身好武艺,是让你保护妻儿、保家卫族的!好事不做,好人不当,反倒把功夫用在了自个儿妻妾身上!”
展昭百口莫辩。
“妈,我没有,听儿子解释……”
“跪下!”
展母厉声呵斥。
展昭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事情不是你以为的那样,你儿媳妇在做戏,她其实表里不一,蛇蝎……”
“跪下!”
展母再度厉喝。
“……”
展昭老老实实地跪下了。
一室寂静。
丫鬟小厮屏息凝神,畏惧得大气不敢喘一声。
长嫂带着其她几位难忍同情的妯娌,温柔地安慰着,将角落里的狼狈妇人扶了出来。
“娘亲……”颤音地求情,火上浇油,“别凶他了,夫君平日待我很好的……”
忽然伛偻下腰,痛苦地捂着腹部。
“肚子抽疼……”
“莫不是有了,快请大夫来把脉安胎,”嫂子又惊又喜,恨恨地骂,指责小叔子,“举头三尺有神明,对怀了自己骨肉的孕妇动手,遭天谴啊。”
展昭面无表情地捏碎了软筋散的药瓶,灰褐色的药粉混杂着瓷片,片片落到了地板上。
静静地望着禽兽表演。
央求婆婆。
“儿媳……儿媳心慌害怕得厉害……能否换个住处,搬去娘亲的院落里,暂避些时日”
展母满口应下,拍抚着背脊,歉疚愧怍。“好好好,咱不与他同屋待了,闺女莫怕了,不会再受委屈了。”
随即令下人收拾东西,将准儿媳的生活用品全部打包。
“娘……”
展昭撒娇地拖长腔,焦急地阻拦。
“住口。”展母失望地斥责,养尊处优的贵妇人,难过地恨铁不成钢,眼眶带鼻尖泛起酸红,“你怎么下得了手呢”
“儿子真的没有……”
哑巴吃黄连,有口说不出。
那边禽兽以退为进,怯怯地小小声。
“要不我走吧,婚别结了,本就是卑职高攀了大人,门不当户不对的,倘若联姻一位门当户对、势均力敌的名门闺秀,绝不至于发生如此情形。”
察觉到准儿媳心生惧意,想跑的倾向,展母立时抓紧了手背,轻柔地哄说安慰。
“熊飞打小品行优良,他只是一时糊涂了而已,哪个男人没有犯浑的时候呢……娘亲罚他去祠堂跪祖宗,好生面壁思过,反省悔改,你且在娘亲院落里住着,安心养胎。”
“明天巫傩节,后天咱们便风风光光地拜堂成亲,宴客的婚帖都已经发送出去了,莫耍小性子,床头打架床尾和,两口子过日子,吵吵闹闹再正常不过……”
见好就收,点头附和如小鸡啄米。
“姓徐的,我并没有殴打伤害你,你把话说清楚,证明为夫的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