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未说完,刀起刀落。
他不喜欢胡家小杂种这个称号,也不喜欢徐校尉继续说的那些话。无非是折辱他和胡明心的琐碎之言,可惜,死人是说不出话的。所以,活着的时候该好好说话。
夜雨萧萧落下,他眸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最终压抑成一点一点擦拭刀刃的动作。有雨水的冲洗,血迹干干净净。
想着大小姐对t今天做的阳春面和绵绵糕都不满意,估计会半夜起来找食,当下加快了速度,提前回去准备。
油纸伞被人轻柔地抱起,青年背影玉骨萧立,消失在林中。
双蝶绣罗裙
“下雨了?”
胡明心本就没睡着,闻雨音掀开被子起身。蒋珩落脚这户人家住得偏僻,没有邻居和鸡犬活动的行迹,细雨轻敲窗棂的声音尤为明显。
费了大劲顶着风推开窗檐,她拍了拍手中的灰,欣喜望向窗外。清露滴落在小水洼中,满地湿润沥沥。
伸出皓腕接了几滴雨水在手中,杏眸中映照出透明水珠在柔嫩的皮肤下缓缓流淌,感受到那股夏日的凉意,嘴角不自觉扬起。
也许别人不喜欢雨天,但她最喜欢雨天了,雨水像是四季的绘梦者,染红了桃花,描青了山峰。湿润和潮湿的气息闻起来都带着股淡淡的芳香。最重要的是,阴天下雨,冬天下雪,胡老爷很少出门,会一直在家陪着她。
等雨水从手中流尽,她杵着下巴望向天空。看不清乌云,看不见繁星。蒙蒙雨幕下,感慨由心而起,其实跟蒋珩出门也挺好的,虽然有吃不完苦,受不完的惊吓,但她想接个雨不会有丫鬟劝诫,不想吃饭也没人会催着念叨。
薄纱厨,轻羽扇。枕冷簟凉深院。此时情绪此时天。无事小神仙。①
如果这时候能再来上一碗冰镇西瓜荔枝饮就好了,可惜她已经有半个月没过上想吃什么就有人做什么的千金小姐生活了。
胡明心有些懊恼,杵着脸看向另一侧房间,刚想把蒋珩叫过来训斥一顿,脑海中蓦地忆起白天小男孩说的话,当下觉得浑身哪里都不得劲儿,连听雨的兴致都减了几分。
从今天开始,她要做一个成熟的深闺小姐,才不会跟七八岁小孩子说一样的话。
于是等蒋珩回来时看到的就是白嫩嫩一张脸从窗内探出头,又骄傲又有点不好意思。
“我饿了。”
农户人家,厨房建的都不大,他走进来时胡明心只觉得空间都狭隘了,蒋珩还浑然不知,将自己的长腿往里挪了两步,搬出小板凳用衣摆擦干净放在灶台旁。
“过来坐。”
小板凳是纯木制的,因为用久了表面亮得像是抹了一层油一样,说不上是干净还是埋汰。反正在胡明心有生之年,从未见过这样的小板凳,好奇心一时大过了嫌弃,小心翼翼坐上去。
欣长的影子将她散落在地的裙摆拢起来放好,贴身的距离让她能清晰感受到蒋珩身上的气息,淡淡甜香,是雨水的味道。嗯…还带了点血腥味?
她不禁开口询问:“你去哪里了?”
蒋珩撇开眼直起身,淡然自若地拿起两枚鸡蛋。“没去哪,煮这个可以吗?”
清浅的雨声落在耳中,胡明心看着那两枚鸡蛋歪了歪头,眼睫眨了两下。心想既然蒋珩没什么慌乱的情绪那可能是她闻错了吧。
“可以!”
没老实多久,水煮沸之后她开始十万个为什么。“我坐的这个是干什么用的啊?”
“给那些小媳妇吃饭的。”
她赶紧又瞅了瞅自己坐的板凳,难以置信。还以为是垫东西用的呢。“坐这个怎么吃饭啊?”
“就在灶台这吃,这个凳子高度正好。”
“他们没有桌子吃饭吗?”
蒋珩闻言垂下头,眉目氤氲被掩盖在水汽中。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应该是没有桌子吃饭吧。”
胡明心咂了咂嘴,全然相信蒋珩,感慨道:“原来他们连桌子都买不起,那我们买的送她一个就是了。”反正他们也带不走。
蒋珩顿了顿,在盆里烫大小姐一会儿用的碗,没回答。
胡明心还以为蒋珩是觉得桌子贵不想送,虽然她不差这点钱,但毕竟亲疏有别,蒋珩不喜欢不送便是。
好奇地想凑上前看一看蒋珩准备的东西,不料被烟灰呛了正着。板凳被一双大手挪了回去,蒋珩摁着她的肩头,拿一条温热的白帕子轻柔擦拭她的脸。仔细的模样像是对待一件价值连城的文物珍宝。
她怔了怔,黑灰渐渐消退,露出原本白嫩的小脸。这种感觉,跟小时候摔了一跤,被爹爹扶起身抱在怀里,心肝宝贝儿哄了又哄的感觉那般相似。
明明长得人高马大的,影子都能装下她俩。怎么会有这种感觉啊?她把白帕子和手臂扒拉开,别扭地转过头。“本姑娘不用。”
“好,不用,离灶膛远些。”
鸡蛋煮了半刻钟,已经开锅了。五脏庙空了一下午,仍需祭奠。胡明心大发善心决定不捣乱了。
只见蒋珩将一个鸡蛋扒皮,那米黄的蛋壳剥开,里面是白白嫩嫩的蛋清,她还没吃过长成这样的鸡蛋呢,当下目光熠熠地看向另一颗蛋。
蒋珩摇了摇头,将鸡蛋放得离她远一些。
“你干嘛!”
“烫。”
“不烫!”
很好,大小姐说的话,没人敢反驳,迫于无奈,蒋珩把另一个鸡蛋放到大小姐眼前,回身盛一勺凉水的功夫,大小姐指尖已经碰上去了。
混乱过后,蒋珩用来凉鸡蛋的水,胡明心手指先泡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