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我认为是顺理成章得到的追问、不经意的提醒和发现,似乎都太顺利了,没有一丝弯路将我直接引导到了最终的猜测上。
但这个过程里,大部分信息都是副手这个多年前的幸存者告知给我的。
山魈被目击,好像也是哪个伙计突然出声提醒,之后才引发了我们的注意。包括那张山魈啃咬人头的照片,因为非常模糊,其实无法分辨那人头的死亡时间。
越是回想,我越是发现,山魈们更多做的似乎只是在利用笑声和地变恐吓我们,并且企图驱赶在石柱上的我们。
那些山魈被盖棺定论的恶意和恶行,全部来自身边某几个人不停提供的信息。
此时再回想副手说的那个故事,似乎在不停暗示我们,正是当年的悲剧导致了山魈们的诞生,是那些无助的孩子们变得如此面目狰狞。
那么山魈们作为畸变的受害者、悲惨过往的复仇符号,向出现在石林的陌生人发起灭绝式的攻击就显得十分理所当然。
那个故事太悲惨了,悲惨到踩中了我们在场几乎所有人不愿意再触碰的共情,没有人还会在这种时刻再残酷地追问下去。
就连我也因为畏惧那个故事和屏屏可能存在的关联,陷入噩梦中无法自拔却依然胆怯于再去细究。
不对劲,副官和那几个人不对。
我陡然警觉,那几具伙计的遗体一定有什么问题。只要被我们看到,某个看似天衣无缝的骗局就会被立刻戳穿。
是什么呢?我有些焦躁,不停开始回想。
就在我慢慢退到直升机边缘的那一刻,虽然还有一些距离,但直升飞机舱室里淡淡的壁灯光芒,还是让我依稀看到了那具遗体,看到了他微微张开的口腔。
与此同时,照片中触目惊心的人头,这一刻也变得无比清晰。
我知道是哪里不对了。
是人头的牙齿,那排模糊但无比整洁的白色色块。还有驾驶舱里这具遗体。
他们的牙齿都崭新得好像从来没有使用过一样。
那是伪人的特征。
“天衣无缝”,果然是天衣无缝。他们是什么时候,自然而然地混进来的?在目前的活人之中,已经变成“天衣”人皮的有几个?
他,不,他们误导我们是想要做什么?引发我们和山魈的矛盾拼个你死我活吗?
“——顾问,你在看什么?”
一个声音不知何时在我耳边很轻很轻地说着。
越来越强烈的心悸之中,我的手掌又开始刺痛起来。像是有山魈的利爪在上面留下血痕,又像是有一只小小的手,在上面书写,留下对我至关重要的警告。
梦里屏屏预警我的那句话再次浮现。
那也许是我一直不安的本能在假托梦境中我最信任的家人,提醒我快些清醒。屏屏写的是:“小心,然然,他是假的。”
我僵硬抬头,副手正微笑看我。
他再一次好像故意一般,低声问了我那个提过很多次的问题:“顾问,你等的那批人什么时候到啊?”
“……会不会,早就已经到了?”
我张口想要喊三易和其他伙计,但没有任何声音发出。副手亲昵地搂着我,回头很自然地确认了一眼没有惊动他人,同时垂下手将一柄漆黑的匕首抵在我的咽喉。
他的手太稳定了,我毫不怀疑在我发出声音之前会先被割断气管。
“嘘,”他说,过分年轻俊逸的脸庞几乎是妖气冲天的,“我实在不擅长骗人,不要拆穿我嘛。很丢人的。”
那柄漆黑的匕首上,能够很轻易地看到上面有一些汁液和树皮的粉末,似乎是不久前才刚刚使用过。
这痕迹在明目张胆地提醒我,先前迷藏组织留下的暗号,所谓藏在暗处暂时不愿碰头的消息,正是出于这把匕首的主人。
被迫合作(已修错字)
两人对视, 我浑身紧绷。
明明就身处在一群伙计之中,我却感到一种近乎赤/裸的焦虑,知道现在自己是孤身作战没有任何依凭。
光看我们俩就这么勾肩搭背地站在一起, 恐怕就算有不经意注意到的伙计,也只会认为我是喊了副手在私底下交代什么事情。
此时白天被山魈抓破的脸上隐隐作痒,也不知道那道深深的血口子是收痂了还是正在发炎溃烂。那会儿实在太累了, 顾不得处理倒头就睡,副手这厮包藏祸心自然也不会提醒我。
我忽然觉得都有点可怜自己了, 怎么好端端地沦落到这种地步, 这趟我的职业规划本来是来当祖宗的哎。
接着, 终于解除盲点面对现实的我不由一愣, 脑子里那些原本忽略的疑点就都接二连三浮现出来, 变成了一种魔术被揭穿后的兴味索然。
副手看看我,有些阴险地眯起眼睛:“你怎么还放松起来了?”
我叹了口气, 完全没管架在脖子上的匕首,把搭在肩膀上的毛巾抓起来去擦脸, 手背一疼立刻被打了一下。
得,擦个血也不让。
我忍无可忍, 瞪他:“狗日的你不想合作了是吧?这么没礼貌你们干脆直接捅死我算了。大家伙一拍两散!”
说这话我是完全没有控制音量和怒气,副手吓了一跳,有点莫名其妙, 但很快就神色数变, 有些复杂看我。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起, 地面下的景象完全没有人在意了。
站在我身侧身后所有的伙计,在这个时刻都安静无声地簇拥过来, 眼神是无比陌生的。那个被我一度以为是张添一乔装的三易,也站在副手身边, 冷冷看我。
二十九个,我在心中长叹一声结束默数,狗日的这二十九个全是伪人,什么有伪人混进了队伍里,分明是我独自一个人混进了伪人老巢。